三人不容拒绝地将宁识带回她的居所。屋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面色明灭不定。林景川沉默良久,终是转身寻来了月栖梧。
\"她身子不适。\"林景川声音低沉,目光落在远处,\"烦请你为她诊治。\"
月栖梧指尖轻颤,面露难色:\"我并非医修,只是久病略通医理,恐怕不行。\"
“哎呀无妨无妨!”岳枝急不可耐地抢前一步,几乎要将月栖梧推进屋里,目光炯炯,“诊个平安脉罢了!我们只求个安心,会搭脉就成!”
宁识静立窗前,她虽素来不拘礼数,但此刻被众人这般质疑清白,心中难免泛起几分恼怒。
然而转念一想,今日种种误会,确是自己行事不周所致。既如此,不如就此澄清。
她缓步走向月栖梧,衣袖轻拂,将手腕平静地置于案几之上:\"有劳了,为我诊脉吧。\"
这般从容姿态,倒叫屋内众人一时怔然。月栖梧迟疑地望向林景川,得到默许后,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指,轻触那截皓腕。
邵宇第一个按捺不住,身体急切前倾:“怎么样?”
月栖梧收回诊脉的手指,神情平和温婉:“脉象平稳,只是有些气血虚浮,想来是这几日灵力消耗过大,未曾好好休养所致。安心调息两日便无碍了。”
“啊?”岳枝一愣,对这个结果显然始料未及,她不死心地追问,“那…那肚子里有没有…别的状况?”她挤眉弄眼地暗示着。
月栖梧被她的眼神弄得更加茫然,秀气的眉头微蹙,困惑地再次摇头:“肚子?并无不妥。方才那不适,许是饿得太久,胃气上逆,用了些清淡粥食暖暖胃就好。”
一直屏息凝神的林景川,紧绷的下颌线条悄然放松。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冽平稳:“原来如此。劳你走这一趟。”
“不妨事。”月栖梧嘴角噙着温顺的笑意,微微颔首,“左右我也无事。”
月栖梧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屋内一片凝滞的空气。
岳枝和邵宇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残留着疑虑,显然还想开口追问。
林景川却已无声无息地移步,高大的身躯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稳稳挡在宁识与二人之间。
“栖梧虽非医修,”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磐石般的分量,“但探查孕脉这等基本医术,她断然不会出错。”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略显不安的两人,又缓缓落回到宁识身上,“况且,她既为你们朝夕相处的师妹,若真有孕在身,想必体征难逃你们法眼。”
他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清晰,带着温和却不容置辩的逐客令:“今日之事既已澄清,我尚有要事需单独同宁识一谈。烦请二位暂避片刻。”
宁识闻言,只觉头皮发麻。她立刻朝岳枝那边投去求救的目光,眼波拼命暗示,指指林景川又指指门外,就差把‘别走’两个字写在脸上。
然而岳枝和邵宇,此刻瞎了一般对她明显的信号视若无睹。
“是是是!”岳枝飞快接话,脸上堆起夸张的信任笑容,“你做事向来最为妥当!这里有你在,我们自然一万个放心!”
“对对对!放心!一百个放心!”邵宇抢着附和,人已经麻利地退到了门边。
话音未落,两人像是怕再晚一步就会被留下来直面风浪,动作异常迅捷,“砰”地一声关紧房门,脚步声飞速消失在门外长廊。
宁识:????
刚刚还担心她不检点怀孕之类的乱七八糟,怎么这会儿放到林景川身上就这么放心呢?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吧?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暖融地铺洒在静谧的室内。林景川坐在宁识对面,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里沉淀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明艳依旧却透着几分倔强的少女,终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你…是否有心仪之人了?”
宁识心头一刺,一股无名火混合着被误解的委屈猛地窜起。
她抬起眼直视他,语带冷峭:“林景川,你们今日这般架势,是不是打心底里已经将我钉死在‘放荡’二字上了?”
林景川被她眼中那份尖锐刺得微微蹙眉,胸中泛起细密的酸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的窒闷,声音放得更缓,也更沉凝:
“从未作此想。 沙湖国种种,我以为…你我之间早已心意相通。你也分明已知晓我待你之心,绝非寻常。”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清晰的困惑与一丝受伤,“可今日…你与旁人行止狎近,又作何解?”
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她颈间锁骨下那片未消的暧昧痕迹,眼神骤然一烫,如同被滚水泼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随即猛地移开视线,不敢深想那陌生的指痕曾在何等情形下烙于她雪肤之上。
宁识捕捉到他那瞬间的闪避和眼底的痛色,脑中立刻蹦出沧珏那张惹祸的脸和今天的荒唐放纵,恨得牙痒痒。
她烦躁地拧着衣角,却又无法直言相告,只得闷声道:“有些事牵扯他人隐秘,我…我确有不得已的私事要办。但绝非你所想那般不堪龌龊。” 她的语气带了些急切,甚至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于解释。
林景川修长的手指几度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又缓缓松开。
对她,终究是说不出半句苛责重话。他垂下眼睫,敛去所有翻涌的情绪,只余下一片深沉的无奈与难言的守护之心:
“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沉重的克制,“无论如何,看好自己,莫要…受半点委屈。”
空气沉默了一下。他的目光仿佛不受控制地在她依旧平坦纤细的腰腹间极快地掠过,随即如同被烫到般收回。
“我并非要站在云端对你说教。” 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苍白的疲惫,却又字字清晰,“只是女子相较于男子,终究……多了一重身不由己的凶险牵绊。今日师兄师姐那般情急失态,也非出于腐朽守旧。”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凝重:
“阿识,你天资卓绝,大道可期。若有朝一日…腹中揣上一个意外的骨肉,无异于亲手在你那璀璨仙途之上掘断前程。这才是他们,甚至…我所忧惧的根本。”
宁识听了这番话,先前那股张牙舞爪的气焰早已消散殆尽,只剩下满心懊恼。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
“我又不是蠢的!该注意的自然会注意,才不会怀孕!” 话说了一半,她猛然意识到这简直是越描越黑,无异于在暗示些什么,顿时又急又气,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两下,“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她窘迫得语无伦次,脸蛋都憋红了。
林景川看着她这副罕见的、带着自责意味的慌乱模样,心底一软,那点刺痛被更深的怜惜覆盖。
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无需解释,我知你素来有分寸,行事自有主张。”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带着全然的信任,“你所为之事,也必定不会让…真心关切你的人平白担忧。”
宁识看着他眼底的包容,那股复杂的情绪翻腾得更厉害。
她忽然凑近一步,仰起脸,目光灼灼地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问得突兀又直接:“林景川,你当真这么喜欢我?”
不待他回答,她又紧逼一步,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假若…我是说假若…我真的曾委身他人,甚至不贞不洁,污秽不堪…你还愿意像今日这般喜欢我吗?”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林景川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清晰地尝到了那股猝不及防的痛楚和苦涩。
“我之心意,早已许你。”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从未改变。至于你我之间能做抉择的人,从来都只在你。”
宁识对这个模糊的回答并不满意。她固执地摇头,执拗地要一个更直白的答案:
“这样模棱两可,算什么回应?” 她直视着他,目光带着近乎残忍的审视,“我问的是,如果我真的与其他男人有染,不清不楚,却依旧想赖在你身边,你林景川,会如何?”
林景川只觉得那句“想赖在你身边”,像最甜的蜜,径直灌入耳中,将他脑中所有繁杂思虑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这一声回响。
那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激起一阵强烈的悸动。他看着少女微微开合的唇瓣,粉嫩鲜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想要直接吻上去堵住那张气人却又无比诱人的小嘴。
但他终究压下了这股冲动。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入自己温热的怀抱里。手臂收拢,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将她紧紧拥住。
“愿意留下就好。” 他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低沉而柔软,蕴含着一种沉甸甸的满足,“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会好好待你,护你周全,予你欢喜,免你烦忧。”
宁识顺从地伏在他胸口,耳畔是他擂鼓般有力的心跳。她悄悄地弯起唇角,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光芒。
“真的不怕?”她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带着一丝狡黠的试探,“不怕我坏了你林家百年清名,不怕我玷污了你林家的血脉?日后那些人,可要嚼舌根的。”
林景川闻言,环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
“川想求的,是与宁识一生一世。”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砸落心尖的磐石,“不是为林家迎一位贤良主母繁衍香火开枝散叶,是为了与你携手并肩。”
他顿了顿,想象着那些最寻常也最鲜活的画面,唇边终于漾开一抹发自肺腑的、带着无限憧憬的笑意:
“是只为与你一起,闲逛庙会尝烟火,春日折花簪鬓边,夏夜池畔听蛙声,秋来登高望长河,冬日拥炉看细雪。只要是你,林景川所愿所求,不过此间烟火人间。”
宁识心底像裹了蜜般甜,那份暖意几乎要融化了每一寸思绪。她留恋那片坚实温暖的胸膛,却也知晓此刻不是沉溺之时。
她轻轻吸气,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目光清澈而平静地望着林景川那清俊如画的眉眼,如同仰望云端明月。
“林景川,”她声音温软,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清醒,“未来路遥且长,你我肩头都担着各自的山川与星轨,我还有许多事未曾做成。”
顿了顿,唇边浮起一丝无奈却温婉的笑意,“你所描绘的烟火人间,画卷太美,实现之日恐怕要待猴年马月了。”
她不等他再开口,已微微上前一步,抬手替他理平衣襟上几道不明显的褶皱,动作轻柔熟稔。
“回去吧。”她收回手,语气如同陈年暖玉,“此间非我逍遥处,君亦非无翼鸟。你我皆是负重前行之人,前方犹有迢迢路行。”
林景川指节攥紧了衣袖边缘,终是心下一横,微微俯身,一个轻柔却缠绵的吻,带着初涉情潮的生涩与浓烈情意,密密匝匝地落在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之上。
“我愿事事以你为先,遵从你意,”他声线低沉,气息温热,抵着她微张的唇畔低语,“那么你给了他人的,如今可否也匀我一分?”
“唔……!”
突如其来的温存让宁识长睫如蝶翼般颤动,脸颊瞬间飞上霞色。
她圆睁着一双水润杏眼,心中又是羞恼又是悸动:“你!竟敢趁火打劫!我何曾给过旁人什么东西了?”
林景川低笑一声,深潭般的眸光紧锁住她躲闪的眼:“你向来伶俐又狡猾,既然今日许我心意相通,岂能不立个情契?总该…予我一件定情信物才是正理。”
宁识被他那灼灼目光锁住,心知今日是逃不过这厮的纠缠了。她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今日身上没带什么像样的物件,过两日再补给你。”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随便找块石头糊弄过去。
林景川眸色一深,当即识破她这点小心思。他修长的手指轻扣住少女下颌,不由分说地再度覆上那抹嫣红:\"想随便打发我?\"唇齿交缠的间隙,他低哑道:\"既然要赖账,那便容我先讨些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