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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古刹,钟声悠扬。雨后初晴,寺院内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水光,倒映着飞檐翘角和一碧如洗的天空。

顾十七与独孤伽罗漫步在寺内廊道间,方才茶馆中的激烈辩论似乎还在空气中留有余韵。两人行至放生池旁,看池中龟鱼悠然,荷叶上水珠滚动。

独孤伽罗忽然侧首问道:“顾公子,你既深通佛理,那我问你个难题。假如说有这么一个人,他遇见和尚就上去揍和尚。请问和尚要怎么普度他?”

顾十七闻言轻笑,却不直接回答,而是指向池中一尾红鲤:“姑娘看这鱼儿,若它总是撞那池中假山,疼不疼?”

“自然疼的。”

“那它为何还要撞?”

独孤伽罗蹙眉:“或许是看不见那假山,或许是方向感差,又或许...”她忽然停住,明白了顾十七的比喻。

顾十七颔首:“那人见僧便打,亦是如此。不是和尚该被打,而是那人心中有我们看不见的‘假山’,使他痛苦不堪,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外发泄。”

二人踱步至一棵古槐树下,树荫婆娑,筛落点点光斑。

“佛陀时代,曾有一人名叫央掘摩罗,”顾十七娓娓道来,“他受邪师蛊惑,发誓要杀满千人,取指作串,以求功德。已杀九百九十九人时,欲杀其母凑数。佛陀此时现身,央掘摩罗见状便转而欲杀佛陀。”

独孤伽罗听得入神:“结果如何?”

“央掘摩罗追刺佛陀,然而不论他如何奔跑,总是追不上缓步前行的佛陀。最终力竭倒地,问佛陀:‘你为何能走得如此快?’佛陀答曰:‘我常慈心护念众生,故身心轻安,行走自如。你怀恶心,杀气沉重,故步履维艰。’”

一阵微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

独孤伽罗思索片刻:“所以佛陀是以神通降服了他?”

顾十七摇头:“非也。佛陀是以慈悲心待他,先以神通使其止杀,再以智慧度化。央掘摩罗最终皈依佛门,证得阿罗汉果,成为十大弟子之一,以慈悲心着称。”

他继续道:“回到姑娘的问题。若有人见僧便打,和尚首要是避其锋芒,不与之正面冲突。这不是出于畏惧,而是慈悲。因为暴力相向,只会增加对方的恶业。”

两人行至讲堂外,听得里面正在讲经:“...菩萨见一切恶人,应生怜愍心、慈悲心、智慧心...”

顾十七驻足片刻,接着说:“其次,和尚当思:为何此人独见僧便打?或许他曾被假和尚所骗,或许他对佛教有极大误解,或许他心中有无明怒火无处发泄。知其病因,方能对症下药。”

独孤伽罗挑眉:“若他就是要打,不讲道理呢?”

“那就需要善巧方便了,”顾十七微笑,“南北朝时,有位慧可禅师,他在雪中断臂求法,后遇一狂徒,见他就骂,甚至动手。慧可禅师不怒不怨,每次见面仍以礼相待。久而久之,那人好奇问:‘为何我这般对你,你还不生气?’”

“慧可答曰:‘你如持火把逆风而行,若不放手,必烧己手。我若与你一般见识,便是同你一样逆风持火了。’那人闻言惭愧,后拜慧可为师。”

独孤伽罗若有所思:“所以是以忍辱和智慧来度化?”

“不止如此,”顾十七引她走向寺后的菜园子,几个和尚正在劳作,“看这些师兄,他们若是遇到那般人,或许会避开,或许会制伏而不伤他,或许会寻机与他交谈。度化的方式千变万化,没有定法。”

菜园中,一位老僧正在细心摘去菜叶上的害虫,却不杀死,而是轻轻放到一旁的土地上。

顾十七指着道:“看悟明师父,他对待害虫尚且慈悲,何况是对待一个心有痛苦的人呢?”

独孤伽罗忽然问:“若是那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要伤害僧人,又当如何?”

顾十七神色肃然:“那和尚自当依法求助,制止暴行。佛法不讲迂腐的慈悲,智慧与方便相辅相成。制伏暴行,使其不再造恶业,本身也是慈悲。”

两人走出寺院,来到山门前的小集市。一个卖香烛的老婆婆正在吃力地收拾摊位,一个小沙弥快步上前帮忙。

顾十七轻声道:“看,度化不一定非要讲经说法。这个小师兄的善行,或许就能感化那些对佛教有偏见的人。”

独孤伽罗却话锋一转:“但若是极恶之人,如那些战犯、魔头,和尚又要如何度化?”

顾十七长叹一声:“地藏菩萨曾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最极致的度化,甚至愿意追随至地狱道中去。但这是菩萨行的极致,非寻常人所能为。”

他继续道:“日本侵华时期,镇江金山寺的妙善和尚,面对日军的屠刀,不仅没有逃避,反而大开寺门,收留了上万难民。当日军军官持刀入寺,问他怕不怕死时,他答:‘怕,但更怕见死不救。’最终他的勇气感动了那名军官,寺院得以保全,万人获救。”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独孤伽罗沉默良久,终于道:“所以我那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没有一定之法,因缘施教,观机逗教,是不是?”

顾十七颔首:“姑娘果然有慧根。佛陀度化众生,有八万四千法门,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法。对智者说理,对愚者说因缘,对信者说果报,对疑者说实证。”

他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和尚需明白:那人打的不是‘我’,打的是他心中的烦恼妄想。如此思惟,自然不起嗔心,反而生起慈悲心,思考如何帮助他解脱烦恼。”

远处钟声再次响起,悠长深远,回荡在山林之间。

独孤伽罗忽然笑道:“看来这打和尚的人,反倒成了和尚修行的试金石了。”

“正是如此,”顾十七合掌,“佛教中有言:‘逆缘皆是顺缘,恶缘皆可化为道用。’没有黑暗,显不出光明;没有烦恼,修什么菩提?”

二人走下石阶,山门前一个小贩正在大声吆喝,与顾客争吵不休。

顾十七忽然问:“姑娘看那人,若他明日见僧便打,今日我们先如何度化他?”

独孤伽罗一愣,随即恍然:“先度其此刻争吵之心?”

顾十七微笑不语,走向那小贩,心平气和地买了他一些水果,又温言劝说了几句。小贩渐渐平息了怒气,甚至露出了些许惭愧之色。

走远后,独孤伽罗叹服:“原来度化不必等到他打和尚时,此刻当下便可开始。”

“姑娘终于明白了,”顾十七欣慰道,“度化不是等待灾难发生后的补救,而是日常中的点滴慈悲。今日种下一念善根,或许来日就能避免一场冲突。”

暮色渐合,两人走到了分别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