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岩刀疤下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愈发阴沉,没搭理他。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赤云疯不疯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她这幅样子来看,这事儿小不了。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林子,能看到部落栅栏的模糊轮廓时,前面出现了一队巡逻的族人。为首的,正是族长之子,虎啸。
“虎岩!虎烈!”虎啸高声喊道,带着人快步迎了上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这是……”
他的话音在看清被架着的赤云时,戛然而止。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直像滩烂泥一样瘫软的赤云,身体猛地一僵。
她那双涣散空洞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重新对上了焦。
疯癫和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让铁石心肠都为之动容的、巨大的悲恸和委屈。
“虎啸……”
赤云的声音不再是破锣般的嘶哑,而是带上了哭腔,颤抖,无助,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雏鸟。
她一把推开虎烈,跌跌撞撞地朝前扑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任凭冰冷的雪花落在她满是伤痕的脸上。
“哇——”的一声,她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叫一个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瞬间冲开了脸上的泥污血迹,留下一道道狼狈的泪痕。
虎烈当场就看傻了。
这他娘的是同一个人?刚才还疯疯癫癫地说胡话,怎么一见到人,说哭就哭,演技切换得比翻书还快?
虎啸也被这阵仗搞懵了,连忙上前想扶她:“赤云?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银虎呢?雪长老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这一问,仿佛点燃了引线。
赤云哭得更凶了,她死死抱住虎啸的腿,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被……”
她哽咽着,似乎说不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那绝望的样子,让周围的虎族战士无不动容。
“被什么?你快说啊!”一个性急的战士吼道。
赤云抬起那张梨花带雨,不,是泥水带雨的脸,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恐惧,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银虎!”
全场死寂。
虎岩的瞳孔猛地一缩,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石刀上。
“银虎他不是我们的族人了!”赤云的声音凄厉起来,她指着自己脸上的划痕,哭诉道,“他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灾星!那个叫乐清的雌性!他疯了!他被那个灾星用诡计迷惑了心智!”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什么?!”
“银虎怎么会……”
“那个乐清,我就说她看着不对劲!”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赤云见状,哭声里更添了几分煽动性。
她仿佛悲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那个雌性,她就是个灾星!她会给我们部落带来灭顶之灾的!”赤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控诉。
说完,她脑袋一歪,像是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虎啸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回头看着同样震惊的族人,脸上满是凝重与迷茫。
只有虎岩,冷冷地看着倒在虎啸怀里“昏迷不醒”的赤云,看着她眼角微微颤动的睫毛,脸上的刀疤在风雪中扭曲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一出大戏。
风雪刮得更猛了,像是在为这出大戏伴奏,又像是要用冰冷掩盖所有的真相。
虎啸抱着怀里人事不省的赤云,只觉得烫手。
他一向自诩沉稳,此刻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别吵了!”虎岩一声爆喝,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沸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那张刀疤脸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狰狞,眼神却冷得像冰,“她说的话,你们就全信了?”
“可是虎岩哥,赤云伤成这样,总不能是假的吧?”先前那个性急的战士挠着头,一脸的纠结,“而且,银虎和那个乐清,确实现在找不到。”
这句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窝子。
是啊,人呢?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现在找不到?
他们敬畏银虎,那个像神一样强大的男人,是虎族的骄傲。
可赤云的惨状,像座大山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寒风中疯狂滋生。
“银虎他不会的,”一个年轻战士小声嘟囔,声音却没什么底气,“他可是银虎啊。”
“屁!英雄难过美人关!”另一个战士啐了一口,“那个叫乐清的雌性,一来就让银虎另眼相看,我看就是个狐媚子!专门来祸害我们虎族的!”
“对!肯定是她搞的鬼!”
舆论瞬间倒向了对乐清的口诛笔伐。毕竟,迁怒一个外来的,柔弱的雌性,比怀疑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英雄,要容易接受得多。
虎啸听得头皮发麻,他看了一眼怀里的赤云,又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迷茫,或怀疑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了虎岩身上。
虎岩没有参与争论,他只是走到虎啸身边,伸手在赤云的脖颈处探了探,动作粗暴得不像是在检查伤员,倒像是在确认一块肉死透了没有。
他收回手,嘴角那道疤痕撇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死不了。”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
虎啸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况,他不能说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族长继承人该有的威严沉声道。
“都住口!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定论的!银虎是不是叛徒,乐清是不是灾星,都要由族长和长老们来裁决!”
他顿了顿,下达了命令:“虎烈,你带两个人,找个地方把赤云先安置好,别让她冻死了。其他人,跟我回部落!立刻!马上!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向族长汇报!”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都低下了头。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虎烈应了一声,叫上两个战士,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赤云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