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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乐清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快步走到他身边。

她没有哭,也没有慌乱,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她看都没看银虎的脸,视线死死锁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随即,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打开来,里面是各种被处理过的草药,还有一根磨得极为锋利的骨针和几卷处理过的兽筋。

银虎瞳孔一缩。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坐下。”乐清命令道,语气不容反驳。

银虎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对上她那双眼睛,没说完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里。

“我没事……”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一个雌性面前,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随后鬼使神差地,依言在雪地里坐下了。

“可能会很疼,你忍着。”乐清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他。

她先是用最干净的雪反复清洗伤口周围,然后将一种带着刺鼻气味的草药嚼碎,小心翼翼地敷在翻开的皮肉上。

“嘶——”

饶是银虎这样的硬汉,也被那股钻心的刺痛激得倒抽一口凉气。

乐清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她用那根骨针穿上兽筋,开始为他缝合伤口。

她的手指纤细,此刻却稳定得像一块岩石。穿刺,拉紧,打结。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银虎就这么看着她。

看着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片雪花,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凛冽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乐清。

他以为她柔弱,需要他用生命去庇护。

可此刻,这个他以为柔弱的雌性,正用一种他完全陌生,却同样强大的方式,将他从重伤的悬崖边拉回来。

这不是部落里那些雌性们笨拙的草药涂抹,这是一种技艺。

一种能与死神抢夺生命的技艺。

他一直认为,伴侣就该是强者守护弱者。

可现在,他看着乐清为他打上最后一个漂亮的绳结,用干净的兽皮将伤口仔细包扎好,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塌了。

原来,这才是伴侣。

血腥味,浓得像是化不开的雾。

银虎高大的身躯在风雪里摇摇欲坠,那条从肩膀撕裂到手肘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吐着他滚烫的生命力。

“没事……”

他刚吐出两个字,就被乐清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怯懦,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心疼。只有一种让银虎脊背发凉的、仿佛在看一块死肉的冷静。

恐惧?乐清已经感觉不到了。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比这更惨烈的场面多得是。当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钻入鼻腔,一种被她埋藏了许久的本能,瞬间苏醒,并蛮横地接管了这具身体。

时间。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词。

来不及找东西,来不及解释。

“嘶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银虎瞳孔猛地一缩,他看见乐清竟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兽皮裙。

她没有去管外面那层粗糙的毛皮,而是直接探手进去,从贴身的内衬上,撕下了一长条最柔软,最干净的软皮。

那是她用最好的小兽皮,花了许多功夫才鞣制好的,贴身穿着,用来抵御寒风的。

“你要做什么?”

乐清直言道:“当然是要给你包扎了。”

她拿着那条软皮,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受伤的手臂。

不是抓着伤口,而是精准地找到了伤口上方,肌肉最丰满的上臂处。

她的手指冰凉,力气却大得惊人。

银虎只觉得手臂一紧,那条柔软的兽皮已经死死地缠了上来。

她没有胡乱打结,而是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利落的手法,将兽皮绕了两圈,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根短小的兽骨,插进结里,用力一绞。

“唔!”

剧痛传来,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被兽皮勒紧的肌肉。

那股力量是如此霸道,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勒断。银虎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别动!”

乐清低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此刻黑得吓人,里面像是藏着两把淬了冰的刀子。

银虎的动作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口子,随着乐清的动作,那股喷涌的势头竟然奇迹般地减弱,然后变成了涓涓细流,最后,彻底停了。

血,止住了。

“虽然血止住了,但是你还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要用力。”

银虎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她撕开自己的裙子,看着她用一根破骨头,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阻断了他身体里生命的流逝。

这和他所知道的任何治疗方式都不同。部落里的巫医只会用草药去堵,雌性们只会笨拙地按压。

而乐清她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精准地找到了鲜血的源头,并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掐住了它的脖子。

“好,我知道了,听你的。”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拍打在两人身上。

银虎却感觉不到冷。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那套关于雌性,关于伴侣,关于强弱的认知,正在被眼前这个小雌性,用一条撕碎的裙子和一根破骨头,砸得粉碎。

乐清做完这一切,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抬头看了一眼银虎苍白的脸,语气依旧强硬,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坐下。”

银虎依言坐下了。

动作有些僵硬,像一具被抽走了线头的木偶。

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激起一小片雪沫。

他却浑然不觉,一双金色的兽瞳,死死地锁在乐清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乐清没有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