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乐清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骤然松弛下来。她腿一软,和她拖着的男人一起,瘫倒在洞口的地面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火辣辣地疼。
“天啊。”她喘匀了气,撑着地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汗水。
她看了一眼那个靠在石壁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眼神复杂。
“算你命大。”
她没有休息,立刻行动起来。她把银虎费力地拖到火堆旁,让他靠着石壁坐好,脑袋歪向一侧,免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坐好,”她对着昏迷的男人下命令,语气像是在训一个不听话的病人,“不许动,听见没?”
银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咕哝,算是回应。
乐清不再管他,拿起角落里一个磨得光滑的大蚌壳,快步走到瀑布下,小心地避开湿滑的石头,从清澈的水潭里舀了满满一壳清水。
她将蚌壳架在火堆上早已搭好的石块上,看着火苗舔舐着蚌壳底部,水面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
“死不了。”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个男人说,“有我在,你想死都难。”
银虎的嘴唇干裂,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忽然开始呓语,声音含糊不清。
“别碰……”
乐清正盯着水面,闻声凑了过去:“说什么胡话?”
“我的都是我的……”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躁和霸道,哪怕在昏迷中,那股子劲儿也没散。
“什么你的我的?”乐清没好气地问,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惊人,“你整个人都快成别人的了,还你的?”
“女儿,儿子……”他忽然喃喃道,是两个孩子。
乐清的手僵住了。
火光跳跃,映着他苍白却依旧俊朗的侧脸。
这个平时霸道得像头野兽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脆弱地呼唤着他最珍视的宝贝。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上乐清的心头,让她鼻子发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刻薄。
“知道惦记你的崽子就好,你要是真为他们着想,就给我把眼睛睁开,自己争气点。别指望我一个女人给你端茶倒水,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她顿了顿,看着蚌壳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
“听着,银虎,”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你欠我的,还没还完。想死?没那么容易。”
水开了。
乐清刚想把蚌壳从火上拿下来,洞口的瀑布水帘外,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移动,将本就微弱的光线彻底吞噬。
洞内瞬间暗了下来。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血腥和腐烂气息的味道,压过了山洞里干燥的柴火味。
“乐清……”
银虎的声音嘶哑而紧绷,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目光死死地盯着洞口。
乐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将两个孩子往自己身后又揽了揽,挡得更严实了些。
那巨大的黑影没有半分迟疑,径直穿过了水幕。
当它完全走出黑暗,暴露在火光之下时,饶是乐清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头剑齿虎,一头体型远超她见过的任何猛兽的剑齿虎。
它的皮毛暗淡无光,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旧伤疤,像一张破旧的地图。
它太老了,老得连走路都显得步履蹒跚。
看起来不是来捕猎的。
此刻那双幽绿色的眼睛里没有杀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痛苦。
它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外翻、腐烂发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那声音与其说是咆哮,不如说是一声叹息。
随即,它在距离火堆几步远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沉重的身躯让整个山洞的地面都为之一震。
那双幽绿的眼睛,竟是直勾勾地盯着乐清。
“兽王……”
银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身边的一根石矛,手背上青筋暴起。
“必须……现在就杀了它,绝不能留后患。”
“你别动!”乐清立刻喝止了他。
“它现在不动,不代表它没威胁!”银虎喘着粗气,试图用石矛撑起身体,“乐清,这是黑森林的兽王,我们和孩子都在这里,不能冒险!”
乐清却看都没看他,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头巨兽身上。
作为一名急诊科医生,她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巨兽的恐惧。
“你看清楚,”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它现在已经不是攻击姿态,它快死了。”
“死了才好!”
“死了才麻烦!”
乐清猛地回头瞪着他,语气不容置喙。
“这么大一头野兽死在这里,尸体腐烂,血腥味会把这片森林里所有想吃肉的东西都引过来!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不是一头奄奄一息的老虎,而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鬣狗或者秃鹫!你想带着两个孩子跟它们打?”
银虎的动作一滞,握着石矛的手僵在半空。
乐清不再理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步步朝着那头倒地的剑齿虎走去。
“乐清!回来!”银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慌。
她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双眼紧紧盯着剑齿虎的眼睛,试图传递一个信息:我没有恶意。
剑齿虎沉重地呼吸着,胸膛微弱地起伏。它看着这个小小的雌性向自己走来,那双浑浊的绿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
“回来!”
银虎的低吼几乎撕裂了山洞里凝滞的空气,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种濒临失控的哀求。
他试图再次撑起身体,伤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那双金色的眸子却像燃着火,死死地锁在乐清的背影上。
乐清停下脚步,却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