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凉的薄光,艰难地穿透窗户,在布满细小划痕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隔夜茶水淡淡的苦涩和潮湿木头的气息。
许鸽、郑智、钱笑阳与蔡航航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气氛沉闷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许鸽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个空了的陶瓷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钱笑阳则显得焦躁不安,屁股在吱呀作响的藤椅上挪来挪去,时不时重重叹口气。
所有人都在沉默中咀嚼着同一个疑问:楚凡昨夜为何不告而别?
“吱呀!”
这时,厚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赵千境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和毫不掩饰的兴奋闯了进来,脸上泛着红光,脚步轻快,与厅内愁云惨淡的气氛格格不入。
“嘿!都蔫儿着干嘛呢?有消息了!”赵千境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揭晓谜底的得意,几步就跨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抓起郑智面前的茶壶,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凉茶。
“什么消息?快说!”钱笑阳像屁股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
许鸽和郑智也立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聚焦在赵千境脸上,连蔡航航也抬起了视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赵千境抹了把嘴边的水渍,眼睛亮得惊人:“我一大清早就奔KtV去了!你们猜怎么着?磨了婷姐半天,好话说尽,甜糕也塞了好几块,总算撬开了她的嘴!”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道:“外面现在都传疯了!长白山!就在这几日,据说有不得了的天材地宝要现世!现在整个修行界暗流涌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那儿呢!我琢磨着,楚凡那小子一声不吭跑了,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个去了!”
“长白山秘宝?”钱笑阳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碟哐当乱响,茶水溅出,“好哇!凡哥这回忒不仗义!有这种好事儿居然吃独食?抢宝贝这种热闹怎么能少了我?他要是吱一声,我扛着银锤第一个跟他冲啊!”他挥舞着拳头,一脸被抛弃的愤慨。
“靓仔,冷静点!”郑智沉声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事情没那么简单。若只为寻宝,以楚凡的性子,即便时间紧迫,也断不会跟我们连只言片语都不留。他走得那么急,甚至不惜强行破境,强行提升修为,这更像是在……准备应对某种迫在眉睫的威胁,或是必须独自承担的重任。”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眼神深邃。
许鸽缓缓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上划过,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千境:“老赵,你家的那个婷姐还说了别的吗?比如,为什么偏偏是长白山?或者……有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势力、或者……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要挖掘出赵千境话语下隐藏的暗礁。
赵千境摇摇头:“具体啥宝贝,婷姐也说不清,只说传闻很邪乎,引来的牛鬼蛇神不少。不过……”他环视众人,语气变得坚决,“不管楚凡为啥去的,现在那地方肯定龙蛇混杂,凶险得很。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我实在不放心。我打算这就动身,去长白山找他!”
“我跟你去!”郑智毫不犹豫地接口,手按在了战术目镜上,一股锋锐之意透体而出。
“算我一个。”许鸽也立刻表态,眼神坚定,“他破境仓促,根基不稳,若真遇上强敌,需要帮手。”
钱笑阳一听,热血上头,噌地站起来,手举得老高:“还有我!这种大场面怎么能少得了……” 他的豪言壮语刚喊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带着明显担忧地侧头,看向身旁安静坐着的蔡航航。
蔡航航也正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激动的身影,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的平静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他大半的冲动。
他高举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脸上的兴奋被犹豫和纠结取代,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喊出豪言。
赵千境将钱笑阳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嘿嘿一笑,走过去用力拍了拍钱笑阳的肩膀:“行了,靓仔!你这家伙的心思,我懂!”他转而看向蔡航航,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安抚,“自己的对象在这儿,你担心是人之常情。不过,眼下这风口浪尖,各方势力、各路散修,眼睛都盯着长白山那块肥肉呢!谁还有闲工夫惦记咱们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把她在镇上,有婷姐照应着,安全得很!你大可放心跟我们走一趟,早去早回便是!”
赵千境这番话入情入理,钱笑阳的脸色明显松动了不少,他看看蔡航航,又看看赵千境,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思索的郑智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赵千境,带着一丝探究和恍然大悟的意味:“等等……老赵,有个事儿我有点纳闷儿。”
他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说你一大清早就去找婷姐……据我所知,通常在KtV混饭吃的,向来都是通宵达旦迎来送往,这个时间点,正是她们补觉的黄金时候,睡得雷打不动。婷姐她……是怎么做到大清早的,不仅被你找到,还精神抖擞、条理清晰、事无巨细地跟你说了这么多‘外面都传疯了’的消息?”
郑智的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还在纠结的钱笑阳和一直安静的蔡航航,都齐刷刷地聚焦在赵千境脸上。
只见赵千境那张原本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脸,“唰”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眼神飘忽,左顾右盼,仿佛地上突然长出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极其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支支吾吾:“呃……这个嘛……婷姐她……她……那个……就是……”
在众人越来越狐疑、越来越促狭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抬手,下意识地、紧紧地裹了裹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外袍领口,似乎想把自己藏进去,那动作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虚和……害臊。
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解释都更有说服力。一瞬间,大厅里沉闷的愁绪被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揶揄的古怪气氛所取代。
林中深处,古木参天,虬枝盘结,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所有天光。空气中弥漫着千年腐殖土的气息,混合着某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阴冷。
光线幽暗,只有零星几缕惨淡的微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枝叶,在地面积累的厚厚枯叶上投下斑驳陆离、摇曳不定的光斑。
倏地!
一道快得几乎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幽暗光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撕裂了林间的死寂。光影在一株三人合抱的巨大古杉前骤然凝实,显露出冷寒那颀长而冰冷的身影。
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外界刺骨的寒气,与这片原始森林的阴郁融为一体。他面前,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容隐藏在树影更深处的身影,正负手而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主上。”冷寒的声音如同冰棱碰撞,清脆却毫无温度,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带着一股天生的疏离。
“事情,办妥了?”许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没有回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投向某个不可知的远方。
“是。”冷寒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属下自获悉夜熵那狂妄计划之日起,便已着手布局。如今,‘他欲赴长白山,夺取生命法则本源,想要彻底复活上古烛龙’的消息,已在暗处蔓延。”
他顿了顿,继续道:“神谕社、青藤盟、血月堂、……乃至更多藏头露尾、自以为能分一杯羹的宵小,他们的目光,此刻都已如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了那块即将现世的‘命魂木’上。长白山,已成风暴之眼。”
“好!”许利终于缓缓转过身,树影在他脸上晃动,只能隐约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弧度,“做得很好,冷寒。让这些闻着腥味就扑上来的鬣狗,先去替我们试试那潭水的深浅,消耗夜熵的爪牙。”
他向前踱了一步,枯枝败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林间格外清晰。
然而,满意之色瞬间被一种刻骨的怨毒取代,许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怒:“夜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他以为有广法天尊那老匹夫在背后撑腰,就能在这天地间横行无忌?就能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简直狂妄至极!”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粗糙冰冷的古杉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树冠簌簌抖动,落下几片枯叶。
“广法天尊又如何?这世道,真正有实力、能掌控乾坤的组织,哪一个不是沐浴在九霄殿神的无上荣光与庇护之下?”许利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里充满了对更高存在的敬畏与对自己选择的笃信,“他夜熵,还有他那靠山,终究不过是井底之蛙,不识真神伟力!妄想复活烛龙?哼,正好,让这盘死水搅得更浑些!他若真得了那本源,便是众矢之的;他若失败,也省了我们一番手脚!无论成败,他都休想如愿!”
许利的狂怒在林间回荡,惊起远处几声不详的鸦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雾气,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将这片幽暗的森林衬托得更加阴森可怖。
冷寒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沉默地吸收着主上的怒火,等待着下一个指令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