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的一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凌月营造出的悲情氛围，也划破了冰窟中沉重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玄冰散发出的幽幽蓝光和刺骨的寒意。
苏凌月绝美的脸上，那深切的恳求微微一滞，随即化为一种更复杂的情绪，理解、苦涩，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
她并未动怒，反而缓缓收起了那近乎疯狂的灼热目光，重新恢复了那空灵出尘的姿态，只是眼底深处的与忧虑更加浓重。
“你所提出的疑虑，合情合理。”苏凌月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凌月并非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深知信任二字，在修真界是何等奢侈。空口白牙的誓言，确实苍白无力。”
她目光扫过冰封的清儿，带着无尽的怜爱，再转向楚凡时，已是一片清明：“要是你信我，我可以坦诚相告，并拿出诚意。”
“首先，清儿之事，绝无虚假。你既已身临此地，能感受到这冰窟中残留的法则乱流气息，与你体内的力量是否有所共鸣？这寂灭封神阵，以及清儿身上那层‘法则之茧’，皆是铁证，非人力所能伪造。绯虹会倾尽资源维持此阵三年，若只为设局引你入瓮，代价未免太过高昂，得不偿失。”
苏凌月条理清晰，点明事实依据。
楚凡沉默不语，但眼神微动。他确实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微弱却倔强的生之法则，正与冰封少女身上散逸出的寂灭死气产生着奇异的牵引与排斥。
那种源自本源的悸动，骗不了人。
“其次，”苏凌月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锐利，“法则层面的碰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无法向你保证绝对安全，任何保证都是虚妄。这需要你对自己力量的掌控力、意志力，乃至…气运，都有极大的信心。”
她向前一步，距离楚凡更近了些，那空谷幽兰般的气息带着冰寒：“但楚凡，你仔细想想！你身负这等本源法则，却为何能活到现在？从天池乱流中脱身，面对两个大乘境的高手，你选择了顺势而为而非死战，这本身就是一种对自身判断和能力的自信！
你体内的法则之力虽微弱，却能在诸多大乘境混战的残留气息中，被我的秘法清晰捕捉到其独特性，这本身就证明了它的不凡之处。”
苏凌月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着楚凡的心防。她不是在安慰，而是在剖析，在激将！她指出了楚凡自己可能都未曾深思的“生存之道”和法则力量特质。
“至于诚意…”苏凌月停顿了一下，玉手轻抬。只见她指尖光芒一闪，一枚造型古朴、非金非玉、通体流转着温润光泽的令牌凭空出现，缓缓飘向楚凡。
令牌入手微凉，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虹”字，内部似乎蕴含着浩瀚如海的能量印记。
“此乃‘绯虹令’。”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持此令者，如我亲临。绯虹会遍布世间的所有据点、情报网络、资源宝库，皆可凭此令调动！此令，便是我的诚意之一，在你答应相助之前，便可收下！无论你是否最终出手，此令都归你所有。”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将部分身家性命的控制权提前交出，这几乎是赌上了绯虹会的根基。
苏凌月见楚凡仍在思索：“此其一。其二，在你尝试为清儿梳理法则之前，我可先将《万法同源录》残卷借你参悟三日。此卷乃我绯虹会不传之秘，记载了诸多关于法则本源、相生相克的古老见解，或能助你更清晰地认知自身力量，增加几分把握。”
楚凡握着手中温凉的绯虹令，感受着其蕴含的磅礴能量，再听到《万法同源录》的名字，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禁不住心潮澎湃。
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后者，对他这个对自身法则懵懂摸索的人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价值无法估量。
苏凌月为了救妹妹，当真是下了血本，也展现出了惊人的魄力！
然而，楚凡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巨大的诱惑背后，往往伴随着同等的风险。
他掂量着绯虹令，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凌月：“好大的手笔！但这令牌，怕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吧？”
苏凌月坦然道：“放心！这令牌是诚意，比起空口无凭的誓言，这已是凌月能拿出的最大诚意。至于《万法同源录》，纯粹是助你，别无他意。参悟与否，全凭你的意思。”
冰窟中再次陷入沉默。
楚凡的大脑飞速运转。苏凌月展现出的诚意和付出的代价，几乎无可挑剔。救清儿，风险极大，九死一生。但拒绝呢？且不说拿着绯虹令走出绯虹会大门会不会被灭口，单单是错过参悟《万法同源录》的机会，就让他万分不甘。
而且，清儿阻止长生会阴谋而受难，某种程度上，与他楚凡的立场并不冲突，甚至隐隐站在同一阵线。救她，或许也是对抗长生会的一步棋？更关键的是，他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法则之力，似乎对那寂灭乱流，并非只有恐惧…
最终，楚凡深吸一口气，那刺骨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他将绯虹令紧紧攥在手心，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疑虑，只剩下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决断。
“好！”楚凡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冰窟中回荡，“令牌，我收了！”
他目光转向冰棺中沉睡的少女，一字一句道：“那我就尽力一试吧！”
此刻，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又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深邃。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对准了冰封中的清儿。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以楚凡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
冰窟内无处不在的死寂寒意仿佛受到了挑衅，瞬间变得汹涌狂暴。那覆盖清儿的“法则之茧”骤然亮起，无数道扭曲、充满毁灭气息的黑红色细丝如同活物般在冰层下疯狂蠕动、嘶鸣，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寂灭气息。
苏凌月呼吸一窒，身体微微前倾，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楚凡神色凝重，指尖开始凝聚光芒。那不是寻常的灵力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生机的绿金色光点，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第一抹嫩芽，微小却无比坚韧。这光点一出现，整个冰窟的死寂气息仿佛被投入滚烫的水滴，瞬间沸腾起来。
黑红色的寂灭法则丝线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朝着楚凡指尖涌来的绿金光点扑噬而去。
“哼！”楚凡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两种截然相反、本质对立的法则之力在虚空接触点轰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湮灭与创生。
接触点上，空间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时而化为吞噬一切的黑洞，时而又绽放出充满希望的绿金涟漪，细密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法则纹路在虚空中蔓延、交织、又瞬间崩解重组。
楚凡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刚渗出皮肤就被极寒冻结成冰珠滚落。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指尖那缕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生命法则”本源，试图穿透那层厚重的“法则之茧”。
绿金光点艰难地前进，每一次渗透，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嘴角溢出的血丝。那黑红色的寂灭法则疯狂反扑，试图将这点微弱的生机彻底磨灭。
冰窟内的温度骤降，连苏凌月这等修为都感到刺骨的寒意直透神魂。
“给我…开！”楚凡猛地低吼，眼中绿金光芒暴涨，指尖那缕光点骤然明亮，强行在重重黑红丝线中撕开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如同黑暗中刺破黎明的第一缕光，精准地没入了清儿眉心。
轰！
清儿身上的冰晶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黑红光芒，整个冰棺剧烈震动，刻印其上的古老符文疯狂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充满了无尽岁月死寂与毁灭气息的法则乱流，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顺着楚凡打开的缝隙，狂暴地反冲而出。
“噗！”楚凡如遭重锤猛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被这股恐怖的反冲力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冰壁上，冰壁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楚凡！”苏凌月失声惊呼，身影一晃就要冲过去。
“我没事！”楚凡挣扎着半跪起身，抹去嘴角鲜血，眼神却死死盯着平台上的清儿，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
只见那道没入清儿眉心的绿金光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体内艰难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清儿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下，竟真的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她那如同冰雕般沉寂的身体，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黑红“法则之茧”剧烈波动，仿佛被投入热油的冰雪，开始出现消融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