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老爷问得恳切,这正是他最忧心之事。
他从不讳言贪生怕死——在他看来,不知畏惧的莽夫往往死得最快。
王不弃见主人如此谨慎,反倒暗自宽心。
他最怕的就是胡大老爷逞强托大。
\"回老爷的话,据小人所知,这林子里从无虎踪!\"
\"虽说这片林地看似广阔,实则地处京师繁华之郊。\"
\"周遭多已开垦成田,连寻常猎物都日渐稀少。\"
\"此等境况下,纵有路过猛虎,也绝不会在此栖身——这方水土,根本养不活一头大虫!\"
胡大老爷闻言颔首。
若真如此,倒是安心不少。
他从不惧与人周旋,来多少都能应对。
唯独那山君行动如风,着实令他胆寒。
然而王不弃的话尚未说完。
\"老爷,虽无大虫威胁,但您切莫掉以轻心啊!\"
\"别说那野猪发起狂来,一冲就能把人撞得骨断筋折甚至当场毙命,光是小的知晓的,这林子深处就藏着好几头两三百斤重的黑熊呢!\"
\"除了那几头人人避之不及的大黑熊外,还有许多体型稍小些的,可照样能轻易要人性命!\"
\"还有人说曾在这林子里见过花豹,不过这事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胡大老爷闻言挑了挑眉。
好家伙!
这场围猎可真是来对了。
里里外外这么多猎物可打。
不过这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早就盘算过。
若说打猎连野猪都遇不上,那才叫稀奇。
至于这些黑熊,只要不是关外老林子里那种巨熊,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当然林中肯定不止这些猛兽。
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定然遍地都是。
如今这世道,野兽的生存环境实在太好。
整个大明不过两千多万人口,散布在这广袤土地上,地广人稀可不是说笑的。
又在林边转了转,略微感受过林中氛围后,胡大老爷看了眼系统地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向王不弃道:
\"先回去歇着吧。\"
\"明日早些来,再正式开猎!\"
王不弃连连称是。
他巴不得如此。
明日带着示警前来,自然安全许多。
眼下就他们这几个人,怕是猎物摸到跟前都发觉不了。
返程途中,王不弃滔滔不绝地讲解着狩猎的规矩和诀窍。
这番用心显而易见。
胡大老爷边听边点头,偶尔还夸赞两句,听得王不弃心花怒放。
临近村口时,胡大老爷忽地放慢脚步,似随口问道:
\"不弃,你这般殷勤,可是有事相求?\"
王不弃心头一喜,扑通跪倒:\"老爷明鉴,小的别无他求,只盼能追随老爷左右,鞍前马后效劳!\"
说完重重叩首。
林中一片寂静。
胡大老爷沉吟良久。
胡义父子静立一旁,这等收人之事轮不到他们插嘴。
王不弃跪得后背都渗出汗来。
半晌,胡大老爷才缓缓道:\"先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王不弃本想跪地求饶,抬眼望见胡大老爷威严如山的气势和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顿时浑身一颤,慌忙站起身来。
\"不弃,可曾取过人性命?\"
胡大老爷这第一问,惊得王不弃双腿发软。
他惊恐地望向胡大老爷,却见对方神情肃穆,目光如炬。胡义父子悄然向两侧挪了半步,这细微动作落在常年打猎的王不弃眼里,分明是在防备他逃跑。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这二人不担心他对胡大老爷不利。
此刻容不得他多想,胡大老爷正等着他的答复。
王不弃迟疑片刻,沉声道:\"杀过三人!\"
\"看装扮像是乱兵逃卒,在林中发现小的后欲杀人灭口。\"
\"亏得小的熟悉山林地形,又有几分武艺,才反杀了那三人。\"
\"为免麻烦,尸首都抛进了深涧。\"
胡大老爷微微颔首:\"明日你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胡大老爷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直言不讳道:\"近日有人盯上老夫了。\"
\"虽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但明日这般良机,他们必不会错过。\"
\"既然你投奔我府,明日便是你表现的时候。\"
\"办好了有赏,受伤致残府里养着,若不幸殒命,亦有抚恤安置。\"
\"你可愿意?\"
王不弃毫不犹豫,再次跪地叩首:\"王不弃任凭老爷差遣,绝无二心!\"
胡大老爷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扶起。
\"从今往后,你便是胡府的人了。\"
\"老夫不兴跪拜之礼。男子汉大丈夫,只跪天地父母。老夫又不是皇帝,跪来跪去作甚?\"
\"若要你跪时,多半是你犯错该罚之日,那时可由不得你不跪。\"
\"走吧,边走边说明日的安排。\"
王不弃此刻仍觉恍惚。投靠胡府确是他夙愿,可今日这般突如其来的实现,反倒让他觉得不真实。
然而转念一想,不过是个仆人罢了,何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正思索间,他猛然记起一桩事来。
\"老爷,待会儿小的去衙门把身契给您办了?\"
\"要不让带小的跑一趟?\"
胡大老爷斜睨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手道:\"琢磨什么呢?\"
\"好好的良民不当,非要入贱籍?\"
\"你我之间,去牙行立份契约便是。\"
\"府里正经的奴籍,喏,就后头他们父子俩,外加几个粗使的。其余在府里当差的,都是立了契约的良家子。\"
\"莫不是不知道入了奴籍,子孙后代连科举的资格都没了?\"
\"这种作践人的勾当,咱胡府不兴这套!\"
王不弃听得目瞪口呆。
他早先似乎听过胡府的规矩。
可总觉得是主家说来唬人的——身契不攥在老爷手里,能拿你当心腹?
但瞧着胡大老爷斩钉截铁的模样,再看看胡义父子笑而不语的神情,倒不似作伪。
事关重大,王不弃只得壮着胆子追问:\"老爷,小的多嘴问句,不握身契的话...不怕下头人生异心?\"
胡大老爷转身盯着他,眉梢一挑:\"异心?\"
\"能有什么异心?\"
\"银钱给够,待人和气,自然留得住人。\"
\"若是既要克扣月例,又要作践人,就算捏着身契,该造反的照样造反!\"
\"背主的奴才,老爷我见得少了?\"
\"白纸黑字的契约,最是公道!\"
这番话说得王不弃哑口无言。
他识趣地没再吱声。
横竖该说的,胡大老爷都已说透。
签了契约便是府里人。
可王不弃心里透亮——胡义父子那样的,才算是老爷的真自己人。
\"府里人\"与\"自己人\",一字之差,紧要关头便是天渊之别。
不过他也明白,再纠缠便是不知分寸了。
倒不如琢磨明日如何好生表现。
当夜,胡大老爷宿在王不弃家收拾齐整的东厢房。
次日拂晓,听闻院中响动,胡大老爷利落地翻身下榻。
今日他身上穿的并非家常便服,而是一套利落的短打劲装。
世人只道古人衣裳尽是宽袍大袖,却不知为着行动便宜,自古便有这般精悍装束。
衣袖紧束,衣衫利落,为的是行动自如。
这一身装束,胡大老爷在府中练武时就常穿。今日带来,不过是顺手为之。
穿戴整齐后,胡大老爷并未急着出门,而是仔细清点随身物件。
刀剑、护甲、弓箭、箭囊,还有必备的求生器具,以及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逐一检查完毕,胡大老爷方才颔首推门而出。
原本王不弃打算带上十四岁的儿子进山当个脚夫,可昨夜胡大老爷一番话让他改了主意。自己拼命无妨,却舍不得让孩子冒险。
胡大老爷索性安排少年护送母亲前往胡府。他顾虑的是,若仇家趁他们上山时挟持王家妻小,反倒会多出个内应。为杜绝后患,直接让自家伙计入府最为稳妥。
王不弃连连称是,拉着儿子再三嘱咐,又托同村可信之人护送。清晨见驴车载着妻小离去,胡大老爷这才安心用饭。
进山前这顿饭格外丰盛,毕竟要积蓄体力。反正早已付过银钱,倒不怕吃穷王家。
饱餐过后,四人带着五条猎犬,背负行装步入山林。谁曾想刚进林子,胡大老爷就带着众人突然转向疾行。
他只丢下一句:\"走,先!\"
对胡大老爷来说,虽是初次与人搏命,却毫无惧色,反倒涌起阵阵兴奋。
或许因他始终将这时代视作一场游戏。作为知晓\"未来\"的穿越者,看待万物时总带着疏离。
这般心态其实不妥!
但胡大老爷不愿改!
他在此间,本就没有太多牵挂。
人总要有实在的念想,心才能定。可胡大老爷的念想是什么?
胡仁彬?
从血脉来说,胡仁彬确实是亲生骨肉。但即便继承了前身的抚养记忆,面对这个不肖子,胡大老爷实在生不出多少父子之情。
至于朱元璋?
他承认这位开国雄主有血有肉、气魄非凡。可胡大老爷每日战战兢兢只求自保,哪里谈得上对老朱有什么深厚感情?
大明这个时代?
胡大老爷认可它的伟大辉煌,也承认百姓的勤劳朴实。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他倒不介意略施援手让黎民过得好些。
但要说到深厚情感?
依然没有!
或许是前世的教育太过根深蒂固,又或是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祖国早已刻入灵魂。对他而言,大明不过如此。
女人?
这些年来,胡大老爷在女色方面可谓收获颇丰。
金发佳人、童颜美人、修长玉腿、纤细柳腰……
在风月场中,他确实威风八面。
然而相处数载,若要论及与这些姬妾的情分……
依旧谈不上!
尤其对于前世在会所包年的胡大老爷来说,欲望与真情之间的界限,他再清楚不过。
这些便是胡大老爷这几年的自我剖析。
他唯一的执念,便是期盼系统何时赐予长生不老、腾云驾雾的奖励。其余种种,他全然不在意。
正因如此,当察觉被人盯上时,他既恐惧又兴奋。
好家伙!
竟有人要取我性命?
巧了不是!
正好老爷我\"基础武学\"已臻圆满,正愁没机会实战呢。
如今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诛杀他们甚至无需费心编造借口。
杀便是了!
简单部署后,胡大老爷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从久违的系统提示来看,他显然将此行视作一场游戏。
明明是去迎战刺客,可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却令人心惊。连最了解他的管家胡义都不禁毛骨悚然,小心翼翼问道:\"老爷胸有成竹,喜不自禁?为何自入林以来您始终笑意不止?可否与老奴说说?\"
这话也只有胡义敢问。
胡大老爷坦然答道:\"无他,想到能亲手了结这些贼人,岂不快哉?胡义,你们父子待会儿照我说的做。\"
“待会儿到了地方,我先绕到他们后方,你俩等我走后再等片刻,然后现身。”
“那些贼人瞧见你们,必定以为老夫就在附近!”
“不弃,到时候立即放狗咬人,让他们措手不及!”
“到时候咱们前后围攻,把这帮贼人一网打尽!”
胡义听完胡大老爷的计划,默默点头。
事已至此,他明白多说无益。
大不了受伤逃跑,总不至于丧命。
一旁的王不弃却露出疑惑之色。
他很想问胡大老爷如何确定敌人位置,这要是有误,可是要出人命的。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便多问,只得低头继续赶路。
忽然,胡大老爷抬手示意众人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