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刮过小麦电子总厂大院,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呜呜作响。徐大志站在董事长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年头,能混出头的,谁没点手段?他徐大志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农家小子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可不只是运气。
“咚咚咚——”敲门声又轻又急,带着点怯意。
“进来。”徐大志没回头,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门外的人听清。
门被推开一条缝,柳志军侧着身子挤了进来,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徐董,您找我?”
徐大志这才慢悠悠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柳志军穿着那身崭新的工装制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可眼神里的慌张却藏不住。他搓着手,微微哈着腰,等着指示。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那架老式挂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敲在柳志军的心尖上。
徐大志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柳志军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这尊大佛突然召见,肯定没好事。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的工作,没出什么纰漏啊?招待所那摊子事,清闲得都能孵出鸟来,难道……
“老柳啊,”徐大志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在拉家常,“这招待所的所长,当得还舒心不?”
柳志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表态:“舒心,舒心!为厂里服务,为公司服务,就是为徐董您服务,我浑身是劲,一点不觉得累!”
“哦?”徐大志眉毛挑了一下,似笑非笑,“太清闲了?没啥怨言?”
“没有!绝对没有!”柳志军头皮发麻,后背开始冒汗。
徐大志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光亮的红木办公桌上轻轻敲了敲,那声音不大,却带着莫名的压力。“我听说……你跟谢伯洪、赵宏宇,私下里还有来往?”
这话像一道冷箭,直戳心窝子!柳志军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脸唰地白了,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后背。谢伯洪和赵宏宇,跟他一起混的老领导,后来厂子被徐大志兼并整顿,他们几个因为站错队,都被撸了下去,只有他柳志军运气好,得了个闲职。
“徐董!天地良心!”柳志军声音都变了调,急赤白脸地发誓,“早没联系了!自从上回您教导过我之后,我就彻底跟他们划清界限了!他们后来干了啥,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我柳志军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只想把工作干好,将功补过,报答您的不计前嫌!”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徐大志的脸色,心里怕得要死。过去跟着谢、赵两人给徐大志使过绊子的事,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
徐大志没说话,只是拿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像要把他的魂儿看穿。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柳志军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
半晌,徐大志才冷哼了一声:“真悔改了?还是嘴上说说?”
“真的!千真万确!”柳志军几乎要指天发誓,“徐董,我要是再有二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徐大志往后一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你替我去跑个腿,给他们俩捎句话。”
柳志军一愣,没明白这唱的是哪出,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您……您吩咐。”
徐大志脸色一沉,刚才那点闲聊的随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威严:“你去告诉他们,别再背着我搞那些不上台面的小动作。要是再不老实……”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碴子,“我就让人把兴州电子厂以前的旧账,尤其是财务报销那一块,再翻出来仔仔细细捋一遍!到时候,够他们进去把牢底坐穿的!”
柳志军听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徐大志还没完,继续冷冷地说:“谢伯洪的儿子,叫谢林峰,在兴州高专读大三,对吧?还有赵宏宇他家那点破事,我心里一本账!让他们俩掂量清楚!明天上午十点,滚到兴城大厦九楼,营销办事处总经理室来见我!老老实实服个软,以后乖乖替我办事,以前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要不然……”
徐大志没把话说完,但那眼神里的狠厉,比任何威胁都吓人。
柳志军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徐董,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他们,一定把话带到!让他们明天准时来见您!”
他像是得了特赦令,转身就想溜,这办公室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等等。”徐大志又叫住了他。
柳志军僵在门口,心又提了起来, 立马转过身,哭丧着脸:“徐董,您……还有什么指示?”
徐大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你知道上哪儿找他们吗?这个点儿,他们俩没在家待着。”
柳志军懵了,他的确不知道那两人现在在哪儿。
徐大志嗤笑一声,带着点猫捉老鼠的戏谑:“正在人民公园那个凉亭里,密谋怎么给我添堵呢。你就直接去那儿,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柳志军瞳孔一缩,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徐大志竟然连谢伯洪和赵宏宇此刻在哪儿、在干什么都一清二楚!这太可怕了!他身边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眼睛?
他再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声应道:“好!好!我这就去人民公园找他们!”
柳志军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冰冷的走廊穿堂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凉飕飕地粘在身上。
他不敢耽搁,裹紧棉袄,蹬上那辆摩托车,顶着寒风就往人民公园赶。
一路上,他心里乱成一团麻。徐大志这招太狠了!分明是拿他当枪使,去敲打谢伯洪和赵宏宇,同时也是在敲打他柳志军。这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你们那点小心思、小动作,我全知道!别耍花样,乖乖听话!
人民公园里冷冷清清,没几个游人。柳志军骑着摩托车,七拐八绕地来到公园深处的凉亭。果然,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缩在亭子里,头挨着头,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不是谢伯洪和赵宏宇又是谁?
柳志军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看到老熟人的一丝复杂情绪,更多的是恐惧。他停好车,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那两人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一看是柳志军,谢伯洪脸上立刻露出惊讶和不自然的神色:“柳志军?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赵宏宇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柳志军看着他们俩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想起徐大志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冰冷的威胁,心里那点同病相怜的感觉瞬间没了,只剩下自保的念头。
他板着脸,走到他们面前,把徐大志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财务旧账”、“牢底坐穿”以及“谢林峰”的名字。
每多说一个字,谢伯洪和赵宏宇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听到徐大志连他们此刻在哪儿密谋都清清楚楚时,两人的脸彻底没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他怎么知道的?”赵宏宇声音发颤,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
谢伯洪更是嘴唇哆嗦,儿子是他的命根子,徐大志这一手,直接掐住了他的七寸。
柳志军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反而奇异地镇定了一些。他叹了口气,带着点后怕劝道:“老谢,老赵,听我一句劝,徐董……他现在的手段,不是咱们能扛得住的。明天十点,去徐董那兴城大厦九楼总经理办公室,低个头,服个软,好歹……好歹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凉亭里一片死寂,只有北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