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衣物上的名字
解剖室的白光灯将\"白云飞\"三个字照得发亮，那是用红色丝线绣在衣领内侧的，针脚细密整齐，不像是男人的手艺。张建国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自己母亲年轻时也爱用这种方式标记孩子们的衣物——仿佛只要名字还在，人就不会真正消失。
\"死者指纹比对全国数据库，没有前科记录。\"王磊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张复印件，\"但我们从他口袋里的纸片上恢复了17个电话号码，其中一个是空号，其余16个里，有12个属于牡丹江本地的长途司机，还有4个是劳务市场的雇主。\"
张建国接过纸，目光停在第一个号码上：刘建军，138xxxx5678，备注\"刘哥\"。
\"打过去试试。\"他将纸递给辅警，转头对王磊说，\"走，去客运站，看看这个白云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揽客员的生存法则
牡丹江市客运站的黄昏总是闹哄哄的。拉客的大姐举着\"雪乡住宿\"的牌子穿梭人群，长途司机靠在车门边抽烟，目光在每个拎包的旅客身上扫来扫去。张建国刚下车，就有个中年女人迎上来，嗓门亮得像高音喇叭：\"警察同志，住宿不？干净实惠......\"
\"我们找刘建军。\"王磊出示证件，女人立刻变了脸色，往停车场方向指了指：\"那边蓝色大巴，刘师傅正在擦车。\"
刘建军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听见\"白云飞\"三个字时，手里的抹布猛地抖了一下，洗洁精水溅在裤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白哥啊......\"他低声叹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们......找到他了？\"
张建国敏锐地捕捉到\"白哥\"这个称呼：\"你跟他很熟？\"
\"熟倒是不熟，但在客运站混的，谁不认识白哥？\"刘建军将抹布甩在车窗上，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烟盒，\"他呀，说是揽客员，不如说是客运站的活地图。哪个司机跑哪条线，几点发车，缺不缺乘客，他比调度员还清楚。\"
\"听说他不怎么要钱？\"王磊插嘴。
刘建军点点头，点着烟深吸一口：\"白哥这人懒，又好面子，不愿意干体力活，就靠给司机揽客换饭吃。有时候司机跑长途，他就蹭个顺风车，到了地方再帮当地司机揽客，一来二去，全省的客运站他都熟。\"
\"那他怎么会来宁安？\"张建国问，\"他在牡丹江没活干了？\"
\"咳，他哪是没活干，是惹了麻烦。\"刘建军突然压低声音，\"半个月前，他跟养鹿场的李老板吵了一架，差点动手。我们都劝他别招惹那人，可他不听，非说要去宁安找活......\"
\"等等，\"张建国打断他，\"养鹿场？什么养鹿场？\"
刘建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牡丹江边上那个啊，李老板的场子，养了百八十头鹿。白哥开春的时候在那干过几个月，说是帮着喂鹿、打扫圈舍，结果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跟李老板闹掰了。\"
\"因为工资？\"王磊问。
\"可不是嘛。\"刘建军碾灭烟头，\"白哥这人有个毛病，干两天就想歇三天，每次跟李老板借钱都说是家里有事，一来二去，借的钱比工资还多。李老板忍了他半年，最后下了逐客令，说白哥再不走，就去派出所告他诈骗。\"
张建国和王磊对视一眼——这跟他们在养鹿场查到的记录吻合。白云飞5月入职，8月离职，考勤表上总共只干了27天，借支记录却有11笔，累计金额超过1500元，而他的工资按每天50元计算，只有1350元。
\"那他后来还去过养鹿场吗？\"张建国追问。
刘建军摇摇头：\"没听说。不过白哥这人记仇，临走时跟我们说，早晚要让李老板好看。我们都当他是嘴上痛快，没想到......\"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没再说下去。
二、养鹿场的黄昏
夕阳将养鹿场的木栅栏染成金色，几十头鹿在围栏里悠闲地嚼着柞树叶，偶尔抬头看一眼来访者。李老板穿着胶鞋从鹿圈里出来，手上还沾着草料，看见警察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他擦了擦手，领着两人走进简陋的办公室，桌上摆着半瓶白酒和几个油乎乎的搪瓷杯，\"白云飞的事，我昨天已经跟你们说了，他欠我的钱没还，我们早就两清了。\"
张建国没接话，目光在办公室里逡巡。墙角堆着几袋饲料，袋子上印着跟案发现场相同的编织袋图案；窗台上摆着几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柞树叶，跟棉被里的碎屑如出一辙。
\"这些柞树叶......\"他拿起罐子，\"是喂鹿用的？\"
\"是啊，\"李老板点点头，\"鹿爱吃这个，我们每年秋天都去山上采。\"
\"9月27号到10月10号之间，你有没有去过宁安？\"王磊突然问。
李老板手里的搪瓷杯猛地一抖，酒液溅在桌面上：\"去......去过一次，就前天，带孩子坐火车玩了一圈。\"
\"坐火车？\"张建国挑眉，\"宁安离牡丹江才几十公里，开车半小时，你为什么坐火车？\"
\"孩子没坐过火车，想体验一下......\"李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提高嗓门，\"再说了，我去宁安跟白云飞的死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查过我的车了吗？案发前后我根本没去过宁安！\"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张建国盯着李老板额角的汗珠，突然想起刘建军说过，白云飞曾威胁要\"让李老板好看\"。如果李老板真的怀恨在心，完全有可能雇人杀害白云飞，再抛尸宁安以转移视线——但问题是，他怎么能保证尸体不会漂回牡丹江？
\"李老板，\"张建国突然开口，\"你认识宁安西岸的农户吗？比如，有没有雇过那里的人来帮忙？\"
\"西岸？\"李老板皱眉，\"那边都是山沟沟，穷得要死，我雇他们干什么？再说了，我就算要雇人，也是去牡丹江的劳务市场......\"
他的话音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张建国和王磊交换眼神——没错，白云飞是在牡丹江的劳务市场被雇佣的，而雇主偏偏是宁安的农户，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走，去劳务市场。\"张建国站起身，\"查查9月中旬，有没有宁安的农户来雇人。\"
三、消失的雇主
牡丹江市劳务市场的大棚里弥漫着汗味和烟味。几十个打工者坐在马扎上，有的嗑着瓜子，有的靠在墙上打盹，看见警察进来，立刻有几个人起身想溜。
\"别紧张，找你们了解点情况。\"王磊挥挥手，掏出白云飞的照片，\"有没有人见过这个人？9月中旬，他在这里被宁安的雇主带走。\"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半晌，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人犹豫着举手：\"我见过他，叫白云飞，对吧？他那天跟一个瘸腿的男人走了，说是去宁安秋收。\"
\"瘸腿？\"张建国眼睛一亮，\"什么样的瘸腿？年纪多大？\"
\"大概三十岁左右，右腿有点跛，说话带宁安口音。\"男人想了想，\"他们聊的时候我听见了，那瘸子说家里缺人手，给一天100块，包吃住。白云飞还嫌少，说至少得150，后来不知道怎么谈的，反正最后跟他走了。\"
\"你记得那瘸子长什么样吗？\"王磊追问，\"有没有联系方式？\"
男人摇摇头：\"没注意，劳务市场每天都有雇人的，谁会记那么清楚？不过......\"他突然一拍大腿，\"那瘸子开着辆三轮车，车斗里装着木工工具，好像是个木匠。\"
木工工具！张建国和王磊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涌起一阵激动。案发现场的锯末来自家用木工工具，而这个瘸腿雇主正好是木匠，又来自宁安西岸——那里正是他们锁定的抛尸区域！
\"马上通知宁安分局，\"张建国掏出手机，\"重点排查西岸村屯，三十岁左右、右腿残疾、从事木工的农户。另外，查9月中旬以来，所有从劳务市场雇佣过白云飞的雇主信息。\"
电话刚接通，辅警突然冲进大棚，手里举着一张纸：\"队长，技术科的结果出来了！白云飞口袋里的纸片上，除了电话号码，还有一行模糊的铅笔字，像是'宁安张某'四个字！\"
人群中突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张建国感觉心跳陡然加速——原来，死者早就留下了线索。那个\"宁安张某\"，很可能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全体注意，\"他大声下令，\"目标锁定宁安西岸村屯，男性，姓张，右腿残疾，有木工工具，9月中旬在牡丹江雇佣白云飞！立刻展开排查，务必在今晚找到此人！\"
大棚外，暮色渐浓。张建国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白云飞衣领上的那行字——也许，这个居无定所的打工者，早就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才会把名字绣得那么工整，像是给自己做的墓志铭。
而现在，他终于要迎来迟到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