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来得比想象中早。
庄园正午时分尚有微风,花园的铁艺大门被黑袍划开一道凛冽的风声,带着魔药室独有的冷香。
门房的小精灵吓得躲进柜子,连门都没敢敲,就听见主夫人低声叹了口气,亲自前去迎接。
古德尔·莎菲克在厅中备好了下午茶。
银质茶托中摆着新鲜的黑莓果酱司康饼,克什米尔红茶腾起温润香气,窗外正是金桂盛放时节,香气静静地浸入屋内。
斯内普却像风暴般穿过这安逸氛围。
“多罗西娅在哪里?”
他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古德尔轻轻起身,语气尽量和缓。
“西弗勒斯,你不常来我家……要不请先坐一会儿,我的女儿,她昨晚刚从魔法部回来,伤得不轻,您也看得出——”
“我当然能看得出。”
斯内普的目光犀利如刃。
“不过她除了被我带走,还有什么办法?古德尔,我不想我的教女得到良好的休息吗?可是你知道的”
古德尔神色微僵。
“你可以怪我们没先通知你,”她低声道,手指扣着瓷杯边缘,“可她确实太累了。身上有伤,精神也透支严重,一整夜都没怎么睡……我只是想让她多歇一会儿。”
“多歇一会儿?”斯内普讽刺地挑起一边眉,“你想瞒着我,让她在家‘多歇一会儿’,等风头过去,再若无其事地回霍格沃茨?你以为黑魔王会不知道她也出现在魔法部?”
古德尔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的,我和阿拉里克……在这种事上,一直拿不定主意。”
她语气带着一丝疲惫,“我们……不像你那样清楚该怎么做。”
“那就让我来做决定。”
斯内普的声音几不可闻,却压得整个厅堂一静。
他说完便转身上楼。
古德尔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拦住,只得目送那黑袍翻飞的身影踏上楼梯,像一道执拗的影子,最终没入走廊尽头。
多罗西娅的房门虚掩着,斯内普推门而入,先是一阵温暖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是莎菲克家一贯的香薰配方,混着褐草与山楂,有助于安眠。
屋内光线昏黄,窗帘只开了一半。
她蜷缩在床上,背对门口,盖着柔软的绒毯。被炉火熏红的脸颊侧贴在枕头上,被挤得软软地微微鼓起,那团肉嘟嘟的睡颜在昏光下显得脆弱又难得可亲。
斯内普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了。
他站在门边,看着那张沉睡的侧脸,黑发贴在鬓边,唇角还残留着微微紧绷后未散尽的神情。尽管在她父母眼中她已经足够坚强、足够成熟,但只有斯内普知道——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这对夫妻习惯了这个家里女儿作为顶梁柱去搏得黑魔王的宠爱,如今又来为女儿的傲伟考量。
十五岁,一个富家小姐的十六岁应该被鲜花、甜蜜个爱围绕着,而不是一次次的在生死线上挣扎。
她的魔杖搁在枕边,指节还保持着微微的曲握姿势。即便在睡梦中,她也从未完全放松过警觉。
斯内普望着她许久,脸色却越来越沉。
多罗西娅像一株生长在暗处的荆棘,静静地扎根,悄然开花,却从不向谁示弱。
他走近了两步,在床边停下。
多罗西娅动了动,眉头微皱,似乎是察觉了气息,翻了个身。
一瞬间,她睫毛颤动,睁开眼,微微迷茫地看着站在床边的黑袍人影。
“……教授?”
她嗓音干哑。
斯内普看着她,不答,只淡淡道。
“看来你还活着。”
她费力撑起身,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原来您来了。母亲说不一定要通知您的……”
多罗西娅支着身体坐起来,扯了扯勒住脖子的睡衣。
“她也说你只是误伤,顺路回家。”
斯内普站在床边,目光没有离开多罗西娅。
她坐起时,绒毯从肩头滑落,露出纤细的锁骨与左肩处隐约缠着的绷带。即便极力控制神情,那眼角因疲惫泛红的暗色仍掩不住。
“收拾东西,”他再次重复,却已没了刚才那样的强硬,“我们马上就启程。”
多罗西娅淡淡点头,语气一如既往温顺却冷静。
“我知道了。”
她伸手取下搁在床头的魔杖,动作却明显慢了一拍。
斯内普的目光如鹰般落在那微不可察的迟滞上。
“你的肩膀还疼?”
“没什么大碍。”她轻声,“是皮肉伤,过几天就好。”
“过几天?”他眼神一凛。
多罗西娅却转而一笑,像是想缓和气氛:“不是已经有人告诉您我装死装得挺像的吗?这点伤,不足挂齿。”
斯内普没有立刻回话。
他盯着她,久久,沉默如沉石压底。
直到那一瞬间,多罗西娅以为他会骂她,甚至会掀掉她的被子逼她下床,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原地,像在做某种极其艰难的判断。
然后他叹了一声。
很轻,很浅,几乎不符合他一贯的姿态,但确实是——叹息。
“我会和邓布利多打招呼,”斯内普最终开口,语气低沉,“你今晚可以留在庄园,再休息一天。”
多罗西娅一怔:“……教授?”
他避开她的目光,转向窗外,像是不愿被她从眼神中读出什么。
“别得寸进尺。你只是幸运,今天我心情不好,不想和你这样的麻烦打交道。”
她轻轻一笑。
“谢谢您。”
“你休息,我下楼再和你母亲交代清楚,”斯内普拂袖转身,临出门前停了一下,“明天下午,我会来接你。你若还打算在霍格沃茨站稳脚跟,就别让我再次失望。”
多罗西娅点头。
“不会的。”
他关上门,脚步渐远。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多罗西娅靠在床头,低头看了一眼被魔咒灼过的手背,伤口虽结痂却仍有微微的痛感。她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却像碰到心底某根旧弦——
她其实没想过自己会争取这一天的喘息。
她更没想过,斯内普会心软。
她知道他严厉,也知道他担心。
可她也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心软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示弱。而他今日却为她,违背了某些原则。
她缓缓躺下,再次拉过绒毯,闭上眼。
也许这一日,她可以真的好好睡一觉。
楼下,古德尔正等在客厅。
她听见脚步声后立即迎上去,看见身后没有那个小小身影,她呼出了一口气,端着银托盘问道。
“西弗勒斯,要喝点什么?红茶,还是——”
“不必了。”斯内普挥了挥手。
他站在门口,披风甩起一角,像是准备直接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之前,古德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她真的可以继续待在霍格沃茨吗?”
斯内普没有回头。
“她必须待在霍格沃茨。”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否则,她会死。”
古德尔脸色发白,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让她明天下午之前准备好。”
斯内普没再说话,只是推门而出,黑袍消失在庄园晨雾中。
而屋内,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响声仿佛也因某种迟来的安宁而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