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西境烽火,十有八九是声东击西!
敌人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几座空城,而是……皇宫!
“驾!”
我双腿一磕马腹,胯下战马吃痛,嘶鸣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星夜兼程,马蹄声急促地敲击着地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只鬼手,企图将我拽入无边的黑暗。
我死死地攥着缰绳,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
西境空虚,烽火却燃得如此猛烈,摆明了是诱敌深入。
范景轩那个家伙,是选择驰援西境,留下空虚的皇宫?
还是死守皇宫,任由西境百姓受苦?
无论他选择哪一个,都会背负上“弃民”或是“失国”的骂名。
好狠毒的计策!
“呵呵……”我冷笑一声,勒住缰绳。
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他们以为范景轩只能二选一?
他们以为,现在还是他一个人扛着所有人的命?
“他们忘了,现在不是一个人扛命,是一群人轮班活着。”
我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拉弦,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划破夜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传我命令!”我对着空旷的田野高声喊道,声音冷冽如冰,“共医使分两路,十八人即刻赶赴西境,虚张声势,务必让敌军相信,援军已到!”
“剩下的十八人,随我潜入宫城,布防!”
宫墙巍峨,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只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我们一行人如鬼魅般穿梭在宫闱之中,避开一队又一队巡逻的禁军。
这些禁军……恐怕早就被收买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我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御书房外,静悄悄的,只有范景轩一人,手执长剑,孤身而立。
他发带散乱,龙袍上沾满了血迹,肩头也受了伤,看上去有些狼狈。
可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像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
看到我,他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欣慰。
“你回来得正好——我刚烧了传位诏书。”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烧掉的只是一张废纸。
“这江山,要么我们一起守,要么一起亡。”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我走到他面前,从药囊里掏出一包药粉,扔给他:“先治伤。至于江山,我有更好的玩法。”
我转身,对着身后跟随我而来的共医使们吩咐道:“去,把言命坛的残木给我搬来!”
“还有‘共语堂’这百日以来收到的信件,全部收集起来,一把火烧了!”
共医使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
很快,言命坛的残木就被搬到了太和殿前。
那是被雷劈过的焦黑木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我命人将信件堆在木头上,点燃。
熊熊的火焰瞬间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皇宫。火光中,我高声宣告:
“今起,废除‘替劫纹’!凡愿为国担责者,刻名于木——不许代死,只许轮值!”
“一更换一班,一城守一城!”
声音在空旷的皇宫里回荡,久久不散。
百姓们闻讯,蜂拥而至。
他们手持木片,争先恐后地在残木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我来!我来!我也要为国出力!”
“算我一个!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可以帮着巡逻,放哨!”
“我家世代忠良,今天,我也要为大范尽一份力!”
木片迅速被刻满,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
敌军细作混在人群中,见状不妙,想要纵火烧毁木头。
“砰!”
还没等他靠近,就被左右的百姓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想烧木头?没门!”
“我们轮班守夜,也轮班盯你!”
“敢动我们守护的东西,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百姓们愤怒地吼叫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发泄出来。
范景轩站在火光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他解下了身上的龙袍,扔进了烈焰之中。
“这身皮,压了我二十年。”他看着燃烧的龙袍,喃喃自语,“今天,我只当个轮值的守夜人。”
火光映在他的双瞳之中,跳跃着,闪烁着,像两颗燃烧的星辰。
他转过头,看向我,
“你说过,明晚我守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换我问你——敢不敢把后背交给我?”
我抽出玉簪,划破掌心,将鲜血抹在他的手背上,与他手背上的疤痕交相辉映。
“不是交给你,是交给我们。”
我看着他,眼神坚定而又充满力量。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他缓缓抬起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转过身,走向那些正在刻名字的百姓,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决战之夜,敌首亲临城下,他看着城墙上的我,狞笑着,声音沙哑而又充满恨意:“江灵犀,你娘当年若肯代死……”
“江灵犀,你娘当年若肯代死,何至于你今日拼命?”
敌首的声音像砂纸一样刮着我的耳膜,带着令人作呕的得意。
代死?
呵呵,又是这套陈词滥调!
我缓缓举起一块陶片,那是从言命坛废墟里找到的,上面残留着我娘亲最后的字迹,带着血色的温柔和决绝——“代死是旧世的锁,共活才是新命的钥匙。”
月光惨白,映着陶片上斑驳的血痕,也映着我眼中燃烧的怒火。
“锁?”我冷笑一声,指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今天,我就用这把钥匙,打开地狱的大门!”
我猛地将陶片摔碎于地。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道惊雷,划破寂静的夜空。
火光舔舐着陶片的碎片,将它们映照得如同点点星辰。
“你看清楚了!”我对着敌首怒吼,声音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她没死在昨天,我也不活在别人写的命里!”
下一秒,那些被火焰包裹的陶片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缓缓升腾而起,在空中盘旋飞舞,如同无数只闪耀着光芒的蝴蝶。
那是希望的光芒,是反抗的火焰,是新生的力量!
“给我杀!”敌首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慑住,随即恼羞成怒,疯狂地挥舞着手臂。
喊杀声震天,敌军如潮水般涌来。
而城墙上,百姓们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手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锄头、扁担,甚至还有烧火棍,脸上却毫无惧色,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为了灵犀姑娘!为了咱们自己的命!”
“轮到咱们守城了!谁敢上来,老子跟他拼了!”
“干他娘的!”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激昂的战歌。
这一夜,没有奇迹,只有血战。
我穿梭在城墙之上,手中的银针翻飞,救治着受伤的百姓。
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激发着我更强的斗志。
去他娘的命运!去他娘的宿命!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东方泛起鱼肚白,黎明悄然降临。
敌军的攻势终于被瓦解,残兵败将,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城墙上,欢呼声震耳欲聋。
我们,守住了!
我疲惫地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人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我站起身,踉跄地走向言命坛的废墟。
那里,曾经是我娘亲被处刑的地方,也曾是我想要逃离的噩梦。
但是现在,这里却象征着新的开始。
我在废墟中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片灰烬之中。
那是一块残缺的蝴蝶标本,翅膀已经烧焦了一半,上面依稀可见血色的字迹,已经转为了金色的痕迹,轻轻开合,像是在低语。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拂去上面的灰尘。
那蝴蝶翅膀上的字迹,赫然写着——“这次,轮到我守你了”。
我的心头一震,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我仰起头,放声大笑。
笑声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对未来的期许,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动。
忽然,我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气息。
我猛地抬头,只见范景轩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太和殿的屋顶,正朝我伸出手。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灵犀,过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向他扑去。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指尖时,他脚下的瓦片突然碎裂,整个人向后坠去!
“范景轩!”我惊呼一声,拼命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他的指尖。
风在耳边呼啸,吹乱了他的发丝。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别松手啊……”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轮班才刚开始……”
他指尖在我掌中一滑,瓦砾簌簌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