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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爱恨无情 > 第147章 外爷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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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党家坪到赵家湾,那可是单边百多里的山路啊!十岁的少丰犹如一只初出茅庐的雏鸟,紧紧跟随在父亲身后,第一次踏上这遥远的征途。这一路,他走得两腿如灌铅般沉重,双脚更是磨出了一个个水泡,仿佛在诉说着旅途的艰辛。一路上,他们翻山越岭,涉水过河,犹如在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中穿梭。而在常胜乡、赤江城,少丰更是大开眼界。他看到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少年,肩背黄挎包,身穿绿军服,胸前佩戴着鲜艳的红像章,脚蹬黄胶鞋,左手套着红袖套,右手高举着红宝书,那模样,恰似一群斗志昂扬的小战士,雄赳赳气昂昂,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无需付钱,旁人还要主动让道。这一切,都在少不更事的云儿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爷爷则连续烧了三个晚上,才将疯子修的四旧烧得一干二净。而被他称作三爸的明怀送给他的那枚红像章,更是成为了他的心头至宝,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戴在胸前,须臾不肯取下。当他过完春节,从赵家湾返回党家坪,一路上又见不少戴着红袖套的年轻人成群结队,呼风唤雨,煞是威风。他在路上就向父亲提个要求,也要戴个红袖套。

赵复初在县城转了好几圈,打听到红袖套都是由县里的一些群众组织统一发放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看着少丰眼巴巴的模样,这个当爹的实在不忍心让孩子失望。最后他咬牙花了整整两元钱——那可是他小半个月的工资,从黑市上悄悄买了个红袖套。少丰欢天喜地地套在细胳膊上,可那红袖套大得能当围脖用,胳膊一动就往下滑。赵复初只好找来锁针,把红袖套折了三折才勉强固定住。

回到党家坪祠堂小学那天,少丰挺着小胸脯走进祠堂改的教室,立刻引来一片惊呼。同学们围着他叽叽喳喳:“你咋会有红袖套?”“中学生才发这个呢!”班主任李老师拿着新到的红领巾少先队申请表过来时,少丰又急急忙忙举手:“老师我也要当少先队!”可这回难题来了,供销社的红布早被抢购一空,整个公社也只有一台缝纫机,还根本不接红袖套这些小业务。

少丰娘听完儿子的苦恼,转身从箱底翻出条洗得褪色的旧红领巾。煤油灯下,她眯着眼睛穿针引线,用纳鞋底的手法把红领巾改成了红袖套。第二天课间,当少丰骄傲地亮出母亲缝制的红袖套时,十几个孩子立刻涌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赵婶婶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我用五个乒乓球换!”

红袖套瞬间便成了街头巷尾最常见的标志,成为大人小孩必备的时尚。先是小孩来找少丰的娘缝制红袖套,接着就是大人也来找她缝制,关键是她能根据大人和小孩的不同需求,绣出领袖字体的红袖套。尤其是那个繁体字的草写体卫字,她能绣得非常逼真。眼见着找上门来缝制红袖套的人越来越多,少丰的母亲应接不暇。她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手指都磨出了茧子,可还是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她望着堆积如山的布料,心里犯起了愁。

突然,她想起了缝纫机。那玩意儿在农村可是稀罕物,但少丰母亲知道,要是有了它,肯定能大大提高效率。于是,她鼓起勇气,给赵复初写了一封信。信里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借点钱买台缝纫机。她想着,除了给中小学生用机器缝制红袖套和袖标外,还能给乡里乡亲们缝制衣服被套,方便大家。

赵复初收到信后,仔细琢磨了一番。他觉得这确实是个小生意,既能帮妻子减轻些负担,免去她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又能为乡亲们提供便利。于是,他果断地借了一百二十元,给家里买回了一部上海牌缝纫机。

缝纫机买回来后,少丰母亲却犯了难。她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连怎么启动都不知道。于是,她托人从何家湾请来了雄德师傅。雄德师傅是个手艺精湛的老裁缝,他耐心地教少丰母亲踩踏缝纫机和裁剪衣裤。从最基础的开关机操作,到如何调整线的松紧,再到裁剪不同款式衣服的技巧,他都一一传授。

少丰母亲是个聪明人,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她就熟练地掌握了缝纫机的使用方法。从此,她就在家里忙碌起来。乡亲们纷纷拿着布料来找她缝补缝制衣服。少丰母亲总是热情地接待,认真地量尺寸、裁剪、缝制。她做的衣服款式新颖,针脚细密,大家都赞不绝口,逐渐也就减少了其她姐妹们缝制缝补衣服的针线活儿。也淘汰了传统的手工缝制方式。

渐渐地,少丰母亲成了党家坪和马家岩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土裁缝。她的手艺不仅让乡亲们穿上了合身漂亮的衣服,也让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奔头。而那台上海牌缝纫机,也成了她开启新生活的重要工具,见证了她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成长为受人尊敬的手艺人。

年复一年,日子如流水般在艰难中悄然流逝。又是一个寒冬腊月,霜花如银装素裹般凝结在窗棂上,宛如一幅幅精美的画卷。这寒冷的景象并没有给屋内带来一丝温暖,党明金蜷缩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稻草上仅铺着一层薄薄的烂棉絮。尽管女婿赵复初特意为他买了一张狗皮垫在床上,试图抵御严寒的侵袭,但那刺骨的寒意仍然无孔不入,让党明金的身体瑟瑟发抖。他的咳嗽声不时在屋内回荡,每一声咳嗽都像是有人在他的肺腑间撒了一把碎瓷片,让他痛苦不堪。

傍晚时分,云儿放学归来,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到爷爷的床前,轻声说道:“爷爷,喝茶!”党明金缓缓坐起身子,接过云儿递来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几口,然后将杯子递回给云儿。就在这时,老人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紧紧地攥住孙子的手腕,那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云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着爷爷,只见老人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过了好一会儿,党明金才缓缓说道:“你二外爷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要等到蛇走龙腾,过好日子……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哀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屋外,北风呼啸着卷起枯叶,狠狠地拍打在那摇摇欲坠的土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十二岁的云儿茫然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穿过那扇破旧的窗户,望向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天空。他却无法看到爷爷那浑浊瞳孔里跳动的火焰,只能感觉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微微颤抖。

床头的油灯突然“啪”地一声爆裂,犹如夜空中绽放的一朵绚丽烟花,昏黄的光晕里,外婆黄天秀宛如幽灵般走了进来。她那佝偻的身影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瘦小,背上的补丁仿佛是岁月留下的伤痕,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她小心翼翼地将供桌上的红木匣子搬到党明金的床头,轻声说道:“你给云儿讲讲这个红木匣子的故事吧。”它曾经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躺在党家院子的供桌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少丰凝视着这个陈旧的匣子,思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渐渐飘远。他清晰地记得那年清明节,爷爷党明金被人从祖坟祭拜现场弄回来,跪在雨地里,批判他搞封建迷信。

少丰缓缓地伸出手,犹如微风轻拂般轻轻抚摸着匣面上斑驳的弹孔。那些弹孔如繁星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匣面上,仿佛组成了一幅神秘而奇怪的图案。他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颤,这些痕迹竟然神奇地构成了一个五角星!“当年你二外爷护送郑部长转移物资,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打穿了这个匣子。”外婆的声音在少丰耳边响起,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可郑部长临终前却说,真正的秘密不在盒里……”外婆的话语在空气中久久回荡,如同一股清泉在少丰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院子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少丰的目光被匣底的缝隙吸引住了,他发现那里似乎有一抹暗红的颜色。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开锈蚀的锁扣,只听“咔嗒”一声,锁扣被打开了。少丰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匣子。

一张泛黄的便笺纸飘落出来,仿佛是从时光的深处飘来的。少丰定睛一看,只见便笺纸上赫然盖着西北军委后勤部的鲜红印章,那鲜艳的红色在泛黄的纸张上显得格外醒目。“后勤部郑部长提议,党明光任后勤部物资专管员!”少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这张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书,满脸都是疑惑和不解。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所谓的“西北军委后勤部”究竟在哪里?而这个名叫党明光的人,又是谁呢?还有那个“物资专管员”的职位,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少丰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这些问题,让他感到有些茫然失措。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爷爷的表情有些异样,似乎有话要说。

于是,少丰赶紧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爷爷的嘴边,轻声问道:“爷爷,这些东西是什么?有啥用?”党明金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这是你二外爷当年当红军时的领导单位。党明光就是你的二外爷,而那个物资专管员,就是负责管理枪支、弹药、粮食、被服等物资的人。”

少丰听了,心中犹如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不由得为之一震。原来,这背后竟隐藏着如此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啊!党明金继续说道:“那可是过去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娘都还没有出生呢。但这些事情,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记在心里,党家可是为红军立下过汗马功劳。”

少丰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捣蒜般,表示自己已然将其铭记于心。党明金喘了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过往从心底呼出,接着说:“你二外爷留下的红五星那些东西,本来应是传家宝,由你爹和你娘他们来继承的。只可惜,生活太艰难了,他们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养活你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娃娃,确实也很不容易。哪还管得了这些?”

说到这里,党明金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少丰连忙安慰道:“爷爷,您别难过,我会记住您说的话的。”党明金轻轻地拍了拍少丰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嗯,真是个好孩子啊。只要能熬过这段艰难困苦的日子,就像你二外爷说的那样,等蛇走龙腾,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少丰虽然年纪尚小,对于党明金的话并不是完全理解,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着。党明金见状,便继续往下说:“你二外爷当年可不得了呢,他是郑部长的助手,还负责管理了整整两箱子非常重要的东西。那里面装的不是什么黄金珠宝,而是一千多份机密文件!还有上万个大洋被郑部长提前埋在了倪家营子的土墙下面。后来你二外爷也去找过那些大洋,却没能找到。这也许是你二外爷回不去队伍上的原因,成了他的终生遗憾!”

“孙儿,你以后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坑人害人算计人,那是要遭报应的。”党明金缓缓说道:“你看前年城里来的那个戴红袖套的张眼镜,说是叫张育仁,组织人到这里批斗我,说我是啥子有组织的人,在搞封建迷信,啥子组织?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后来才明白,就是我年轻时当背老二,给城里一些大户人家背过东面,他们把我的名字记在了本子上。张育仁他们就按那些本子记的名字找人,把我们这些下苦力的背老二,也当成了有组织的人。真的冤枉我们了。我们农村家家户户千百年来,清明节都要上坟祭祖,也成了封建迷信,不能烧纸烧香点焟烛了。他们说你是啥就是啥。还不准解释。当时张眼镜好凶哦。这才两三年,他就被上山下乡了,听说把他分到了我们党家坪村。你要记住,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还要给你娘说,过去的事算了,不要为难他!城里人到乡下不懂的事,不会做的活路,能帮就帮一点。他们年轻,也不容易。我们不记仇也不报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