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国兵悠悠转醒,右臂传来一阵灼痛,他定睛一看,那烧红的烙铁宛如恶魔的獠牙,正无情地炙烤着他的肌肤。他紧咬舌尖,血腥气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硬生生地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声吞噬。毡房外,马家军的狂笑如豺狼的嘶吼,在夜空中回荡,其中还夹杂着裕固语的斥骂,犹如一把把利刃,直刺他的耳膜。他心如明镜,深知自己已深陷裕固族部落的临时关押地,此地与祁连山相隔百里,宛如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说!你们同伙藏在哪里?”审讯他的是马步芳的副官马元海,那腰间的盒子炮闪烁着寒光,仿佛还沾染着前夜处决红军伤员的脑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如同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空间。雄国兵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对方军装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渍,突然间,三天前的那一幕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时,他们这支伤残队伍宛如风中残烛,尚未走出十里远,便被如潮水般从四面涌来的马家军重重包围,陷入了绝境。
他身先士卒,率领着几个尚有战斗力的人在前方浴血奋战,妄图突出重围,然而枪中已无子弹,手中的刀也如残枝败柳般短了一大截,人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无法与那风驰电掣的战马相抗衡。眼前这个恶魔恰似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挥舞着马刀,如砍瓜切菜般无情地劈死了警卫员小周,而后率兵骑马如一阵狂风般冲入伤残队伍,大肆砍杀,那场面血腥得令人作呕,简直是人间炼狱。雄国兵被手榴弹爆炸产生的如鹅毛般的雪花紧紧包裹着,又像被狂风席卷的落叶般被疾驰的战马撞倒,跌入那深不见底的雪坑,才侥幸逃过了乱马的践踏。
当马家军如恶鬼般在雪坑里将他五花大绑拖上来时,雄国兵已如泄气的皮球,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只有微弱的喘息声。那三十多个伤残人员,如待宰的羔羊,再次惨遭马家军这恶狼的毒手,身首异处,断肢残腿如残花般散落一地。他在心中将马家军咒骂成连禽兽都不如的畜生,居然连手无寸铁的伤残人都不肯放过。马家军如饿虎扑食般用绳子将他紧紧拴在马背上,拖到裕固族人的毡房里,先是狂风暴雨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抽来,再是疾风骤雨的皮靴猛踢全身。雄国兵实在难以承受,闷哼一声,便昏死过去。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梨园口战场,子弹如蝗虫在耳边呼啸,战友们的鲜血如晚霞染红了军旗。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如粽子一样被绑在马桩上,寒风如利刃卷着雪粒子无情地灌进衣领。“伙夫?”马元海如恶魔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省苏政府主席会是伙夫?”马鞭如毒蛇突然抽在他大腿的伤口上,“不说实话,我让你生不如死!”
雄国兵狠狠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仿佛那是他心中的愤恨与不甘,他怒目圆睁,吼道:“老子就是伙夫,专给你们这些马匪做断头饭!”他的话音未落,便被几个彪形大汉灌进了一肚子辣椒水。那剧烈的咳嗽,犹如一把利刃,无情地割裂着他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那粗布衣衫。
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幕缓缓降下,毡房的门帘却突然被掀开。进来的是裕固族头人巴特尔,他腰间别着的,不是那锋利的马刀,而是西路军战士的汉阳造步枪,宛如一把燃烧的火炬,在黑暗中闪耀着希望的光芒。“马副官,”他操着生硬的汉语,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外面有兄弟报信,红军主力正如汹涌的潮水向这边移动。”马元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被寒霜覆盖,他惊愕地问道:“真的?”巴特尔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那千真万确的消息深深地印在马元海的脑海中:“千真万确,弟兄们在老鹰嘴看到了红军的火把,那火把如点点繁星,照亮了整个黑夜。”马元海骂骂咧咧地带着卫兵如疾风扫地一样冲了出去。巴特尔则毫不犹豫地割断雄国兵身上的绳索,如救星降临说道:“快跟我走!”他迅速掀开毡房的暗门,那暗门如同通往自由的通道,露出直通后山的地道,仿佛是一条通往光明的生路。
地道中弥漫着腐土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雄国兵的伤口在艰难的爬行中不断渗出血来,仿佛是在诉说着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巴特尔突然间如雕塑般停住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宛如掏出了一颗珍贵的明珠:“喝点马奶酒,能让身子暖和些。”雄国兵颤抖着接过皮囊,却惊愕地发现巴特尔的右手竟然少了两根手指——那是去年西路军路过裕固族部落时,他为了掩护伤员,被马家军残忍地砍掉的。“恩人啊,”巴特尔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夜里的风声,“前面有个秘密山口,过了那里,便是酒泉南山了。”当他带着雄国兵终于钻出地道时,东方的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巴特尔默默地塞给他一把锋利的匕首和半块青稞饼,仿佛是将自己的生命和希望一同托付给他:“沿着这条河走,千万别回头。”他突然双膝跪地,如虔诚的信徒一般,亲吻着雄国兵的手,“裕固族人永远铭记红军的恩情。”
三天后,雄国兵如残阳般倒在酒泉南山的断崖边。待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土炕上,宛如置身于温暖的港湾。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宛如天使降临,正用草药轻轻地为他敷着伤口。“醒了?”老人用那粗糙如砂纸的手,舀起一碗米汤,宛如捧着一颗珍贵的明珠,“我姓张,你叫我张大爷就行。”雄国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张大爷如铁钳般的手按住:“别动,你腿上的冻伤化脓了。”他掀开被子,那溃烂的脚趾,仿佛是被恶魔侵蚀的花朵,令人触目惊心。“以前我儿子当兵去江西剿匪没回来,听说在宁都暴动参加了红军,至今也没有消息,八成是被那如狼似虎的马家军害死了。”老人的声音,仿佛风中残烛,带着无尽的哀伤与哽咽,“看见你身上的伤疤,就像看见我那苦命的儿子。出门在外,犹如置身于龙潭虎穴,危险无处不在。只有保住这颗脑袋,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就在我家住下,我给你弄药。只要不外出,就如同藏在深闺之中,无人知晓。”
从此,张大爷每日都在晨曦微露之时,便迫不及待地进山采药,归来后马不停蹄地将其熬成黑乎乎的药汤,如琼浆玉露般喂给他喝,同时小心翼翼地将药渣打烂,如呵护珍宝般为他包裹在伤口上。时光荏苒,三五天,十来天,转瞬即逝,一个月已悄然过去,雄国兵的伤势也逐渐好转,已然能够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蹒跚踱步了。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墙角那堆积如山的破衣服上,那衣服仿佛是被岁月侵蚀的残垣断壁,又似是被战火摧残的军旗,而那颗生锈的手榴弹,则宛如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躺在那里。“张大爷,这些是......”
老人深深地叹息着,那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哀鸣:“这些都是队伍上的人留下的。你来之前,有个姓王的人在我家养伤,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去找队伍,可结果呢?他才走出去不到五里地,就被马家军的民团像饿狼发现猎物一般给逮住了。”说到此处,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犹如狂风中的残枝败叶,又似是夜枭的哀鸣,“他们把他像待宰的羔羊一样钉在村口的槐树上,然后开膛破肚......”雄国兵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仿佛要掐出血来,他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要将这世间的邪恶都焚烧殆尽。。他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山村里,每一块石头都浸透了红军的鲜血。 两个月后的清晨,张大爷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快!马家军进山了!”他指着后山,“从祁连山方向来的,至少有一个连!”
雄国兵敏捷地抓起墙角的手榴弹,声如洪钟地喊道:“张大爷,你先走,我掩护!”老人却如磐石坚定地摇头:“不行!你腿伤还没全好......”就在这时,院门如脆弱的纸糊被踹开。雄国兵迅速吹灭油灯,将张大爷推进地窖。他自己则如狡兔一样藏在门后,手榴弹的弦已经紧紧地套在手指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雄国兵清晰地听见马刀刮过门框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死神的镰刀在收割生命。突然,一个黑影如恶鬼撞开门,雄国兵手中的手榴弹随即爆炸。火光中,他看见三个马家军骑兵如破布娃娃被炸得血肉横飞,战马受惊如脱缰野马狂奔而去。
“快!从后山走!”雄国兵扶起张大爷,两人在密林中穿行。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如雨点擦着耳边飞过。张大爷突然如被重锤击中惨叫一声,后背如血花绽开。 “张大爷!”雄国兵接住老人,“坚持住,我们快到山口了!”老人艰难地笑了:“别管我......保住脑壳要紧......”他的手突然松开,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雄国兵含着泪继续前进,腿伤复发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刀割。终于,他看到了山口的界碑——酒泉。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他转身,看见马元海举着马刀冲过来,军装上还沾着张大爷的血。“跑啊!”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雄国兵回头,看见巴特尔带着十几个裕固族猎手从岩缝里冲出来,弓箭如雨点般射向马家军。在混乱中,雄国兵钻进了一条隐蔽的山沟。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地倒在酒泉城郊外一座寺庙前。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寺庙厢房的客床上,一位尼姑打扮的中年妇女正在给他换药。 “施主,”她轻声说,“你来自何方?要去向何处?”雄国兵惊讶地看着她:“我从山南过来,被强盗抢了包袱又挨打。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只有在这里卖身,换点饭食钱。”妇女说,“看你身体虚弱得很,先养两天,我抽空得给住持说说,得他允许。”
雄国兵万没料到,此时的酒泉城上空乌云密布,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遮天蔽日,城内狼犬横行,四处游荡。国民党军和马家军犹如饿狼,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城里城外四处抓人。大街小巷、街头巷尾,到处都张贴着告示,甘肃省的大小报纸也被敌人的通缉令塞得满满当当。他已被主宰甘肃的马步芳视为头号要犯,悬赏一千二百块银元活捉他,六百块银元买他的项上人头。毫无疑问,在这如地狱般的白色恐怖之下,他既不敢暴露自己红军的身份,更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他只得谎称自己是个生意人,远走新疆时不幸遭遇土匪,被抢去了包袱,才落魄至此。他姓张名炳南,这个名字的深意,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是为了铭记张大爷的救命之恩,永远铭刻与他一同患难的姜亭富的血海深仇,还有他那曾经辉煌的过去和南方根据地。自此,雄国兵便如一滴水融入茫茫大海,在这广袤的人世间销声匿迹了。
这一时期,酒泉城中赫赫有名的王爷庙,成了雄国兵的栖身之所。庙内的主持人对他的境遇深表同情,见他一贫如洗,难以活命,便将他引荐到王家醋坊做帮工。他一面帮工,一面暗中寻访失散的同志和党的组织,但每次都是希望破灭。他也想独自逃离酒泉,挣脱这黑暗统治的牢笼,奔向那充满光明的地方。可是,敌人的岗哨如林,盘查之严,只许进不许出,他根本无法轻举妄动。他宛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祁连山,叹息、哀鸣、猜测:李政委的一支队如今怎样了?是在那里打游击,还是已经冲出马家军的防地,进入了新疆地区?副总指挥的二支队,毕支队,还有章主任受伤被俘,敌人会如何对待她呢?
令人遗憾的是,他们仿佛钻进了祁连山,被那厚厚的雪峰吞噬得无影无踪,半点消息都未曾传出。相反,红军失败的谣言却如瘟疫一般四处蔓延,每天都有失散的同志惨遭逮捕和杀害。在这走也不是,留也难存身的艰难处境下,无可奈何的雄国兵只得听从主持人的规劝,与已故同乡的遗孀柏余声再次结为连理,以此求得一个名正言顺的安身之所。白玉生虽正值青春年华,却长着一双小脚,无法从事艰苦的劳作。她与前夫所生的三个儿子尚还年幼,同样无法为生活分忧。于是,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担便如泰山般全部压在了雄国兵的肩上。为了让一家人能吃上一顿饱饭,他可谓是无所不为。卖烟、卖盐、卖大饼,甚至挑着货郎担起早贪黑,走街串巷,走村串户。无论是针头麻线,还是小百货等等,只要能赚钱的,他都一一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