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伸手接过药碗，顿了顿看向戚皇后，“母后，您贵为皇后，觉得这一生快活吗？“
戚皇后一怔，“为什么这么问？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萧熠垂下头，“儿子想知道当皇后快不快乐。”
戚皇后看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仁宗帝，冷笑一声，“你觉得和你父皇这样的人生活这么多年，会快乐吗？”
戚皇后没等萧熠回答，又自顾自的道：“何况他这样凉薄的人，还是个皇帝！在这深宫里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年年新人换旧人，而皇帝只有一个！”
萧熠的头埋的更低，戚皇后沉思片刻，道：“秦王，本宫求你件事。”
萧熠抬起头，“母后，您有事尽管吩咐，儿子去做就是！”
戚皇后垂下眼睫，“你是个好孩子，母后一直都知道，这事母后只能找你。”
“待你父皇殡天后，母后想离开这深宫，去庙里祈福修行，算是为你大哥积德吧。”
萧熠默了默，“母后，庙里生活清苦，您受得住吗？”
“放心，母后什么都受得住，只要离开这座深宫，母后就算死也开心！”
看他犹豫不决，戚皇后忍不住道：“小六，你帮帮母后吧，母后真想离了这座宫城！外人看是荣华富贵，于我而言，就是牢笼。”
戚皇后看向龙床上的人，“我和他也算是少年夫妻，可是，你看看，我最后还剩什么，父亲没了，儿子没了，只剩我一个孤老婆子，这宫城它吃人啊！”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再好的人也会变的！”
萧熠的心跌入冰冷的深渊，透过戚皇后，他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温初颜，难道，温初聚和许道长说的都是真的。
他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他真是不可饶恕！
萧熠郁郁寡欢，到了后半夜，他终于忍不住，孤身去了大理寺。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他盯着温初聚那双冰冷的眼睛，道：“四哥，初颜的信能给我看看吗？”
温初聚冷笑，“我劝王爷还是不要看的好！”
“你如此恨我，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吗？”
“是！”温初聚握住栏杆，一字一句的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知道你做过什么吗？萧熠！你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萧熠木然的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想知道！我也有权力知道！四哥，求求你，你告诉我吧。”
温初聚缓缓坐下，“既然，王爷想知道，那我便告诉王爷！”
温初聚望着跳跃的烛火，幽幽开口，“上一世，小妹也被赐婚与你，成亲后，便跟你去北境守雁门关。”
“我们一直以为，你们两个鹣鲽情深，因为，小妹从未说过你的一句不是！她话里的你一直是一个好将军，好王爷，好夫君！”
“后来，雁门关一战，她为了救你，武功被废，内力尽失，更坐实了你俩鹣鲽情深。只可惜了我的小妹，从此，缠绵病榻，连起身行走都困难。”
“你在雁门关一战中立了大功，萧怀瑾又对太子穷追不舍，最后，太子被废，只剩萧怀瑾和你，国公府自然占你，毕竟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女婿！”
“后来，北陵王府也站在了你这边，你成功登上帝位，年号宣平，小妹被封为孝贤皇后。”
“如果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后来，一切都变样了。”
“废太子萧羽杉暴毙不到一年，你就不顾朝臣劝阻，纳沈如月入后宫！国公府自然不同意，爹爹跪了两天，最后还是小妹劝他同意的。”
“她说没有沈如月，还会有其他人，她已无法绵延子嗣，总不能不让皇上纳新人。”
温初聚的双眸渐渐变红，“可是，你纳了沈如月，却没有保护好你的发妻！”
“后来，蛮夷突袭河西关，父兄奔赴前线，那一战，我国公府都死绝了，你知道他们死的有多惨吗？！”
“我爹爹和二哥被人乱刀砍死，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头都被砍碎了，将士收尸的时候，只能一块块拼起来，我都不知道哪一块不是我爹和二哥的。”
“还有我大哥，被活活烧成焦炭，我三哥被突厥铁骑踏成肉酱，和一摊烂泥裹在一起，捡都捡不起来……这些都是因为你让萧怀瑾负责后方补给！”
“别说了，四哥，别说了！”
“王爷，这就受不了了！”温初聚冷笑，“可是，更惨的还在后面！”
“我父兄惨死后，你的如妃毒死了我的小妹，你一次次纵容她欺凌缠绵病榻的孝贤皇后，她一身武功为了救你散尽，你却纵容别人欺负她！”
“她为父兄哀嚎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沈如月灌下毒药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她。”
“你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萧熠捂住耳朵，身子渐渐矮下去，他蹲在地上，身子靠在监牢的栏杆上，
“不会的，不可能的，我的王妃是何等人物！”
“她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她怎么会武功尽失，任人欺凌？”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呜呜呜哽咽起来。
温初聚冷冷俯视着地上的他，“萧熠，你有什么资格说好好补偿她！她的命都没了，你拿什么补偿！你是她的夫君，她是你的妻啊！”
萧熠抬起眼眸看温初聚，他双眸猩红似血，“四哥，初颜，她记得上一世的事情是吗？”
“是！她记得清清楚楚，她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可是，即使这样，她依然在为你说好话！”
“你不是想看她的信吗？！拿去看吧！看看你到底如何辜负了你的妻子！”
温初聚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扔给萧熠。
那封信飘飘悠悠的落在地上，萧熠捡起握在掌中，却不敢打开看！
他现在终于明白，温初颜为什么死也要与他和离！
……
看完信，萧熠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出大理寺的，出来的时候，路平就候在外面。
他拱手，“王爷，听说您半夜来了大理寺，属下不放心，所以。”
萧熠摇摇头，低声问：“路平，你相信有前世吗？”
路平顿了顿，“属下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是，属下还是不太信，都说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前世啊！”
“可是，有人说，我前世是皇帝。”
路平一怔，“这个末将倒是信的！”
“为什么？”
萧熠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看的路平都有点怕了。
他思索片刻，觉得现在情势不同了，王爷已监国，不久的将来就可以称帝。
于是，他道：“王爷，您还记得那次雁门关那一战吗？你受了重伤，是王妃把您救回来的。”
“记得！”萧熠点头。
“回京后那几日，您一直昏迷，昏迷的时候说了胡话。”
萧熠微怔，“我说了什么？！”
“您自称朕，一直说，初颜原谅朕，是朕的错，朕对不起你！当时，我们都吓得魂飞魄散了，就怕有人传出去……”
路平专注的说着，却没看到萧熠的脸已惨白如纸，直到萧熠倒下去，他才惊慌失措的道：“王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