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日,天高云淡,金菊怒放。帝国的中心,在接连的捷报与祥瑞之中,沉浸在一片盛世繁华里。然而,大明宫深处的李琰,却如同最老练的弈者,深知这繁华帷幕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正悄然改变着方向。
西域,怛罗斯以西,一片广袤而燥热的土地。这里曾是波斯萨珊王朝的疆域,如今正被来自阿拉伯半岛、高举新月旗的大食军队步步蚕食。萨珊王朝末代皇帝伊嗣俟三世,困守残山剩水,派往长安求援的使者络绎不绝,但路途遥远,且大唐此前战略重心在于突厥、吐蕃及东方,始终未予实质性的军事介入。
这一日,一支风尘仆仆、衣着华贵却难掩狼狈的小型队伍,在数名看似商队护卫,实则眼神锐利、行动矫健的“保镖”暗中护送下,抵达了玉门关。为首的,是一位以面纱遮颜,身段窈窕的女子。她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如同波斯湾最深沉的夜色,带着惊惶、疲惫,以及一丝不屈的坚韧。
她,正是萨珊王朝的公主,名叫阿黛拉,意为“新月”。伊嗣俟三世在都城泰西封陷落前,预感大势已去,将最珍爱的小女儿和一批王室珍宝交托给最忠诚的将军,命其不惜一切代价,向东前往传说中的强大帝国——大唐,寻求最后的希望。
护送阿黛拉的将军在途中为阻挡追兵而战死,剩余的护卫也伤亡殆尽。幸运的是,他们在接近大唐边境时,遇到了魏王李意派出的西域密探。密探头领认出了那属于波斯王室的信物,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将阿黛拉公主秘密保护起来,并火速传讯长安。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入大明宫。李琰看着密报,眉头微蹙。波斯公主的到来,既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绝佳的契机。大食的崛起速度,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这个信奉新宗教、充满活力的帝国,无疑是未来大唐西进道路上最强劲的对手。
“宣魏王……不,直接让‘商队’首领来见朕。”李琰改变了主意,他需要了解最真实的一手情报。
不久,风尘仆仆的密探头领在偏殿觐见。他详细汇报了波斯惨状、大食军力之强盛,以及阿黛拉公主一路的艰辛。
“陛下,”石磐低声道,“阿黛拉公主虽惊魂未定,但言语清晰,对其国历史、地理乃至大食战术均有了解,绝非寻常深宫女子。她携有其父王亲笔求援国书,还有……还有一枚象征着波斯王权传承的‘王室泪珠’宝石,愿献于陛下,只求大唐能出兵,助其复国。”
李琰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复国?谈何容易。大食气势正盛,我军劳师远征,深入不毛,非上策。然,波斯故地,乃通往西方之咽喉,绝不可任由大食完全掌控……” 他心中已有了初步谋划,“先将阿黛拉公主秘密安置于长安西郊离宫,好生照料,严密封锁消息。待朕见过黑海与东洲来的客人后,再行定夺。”
就在阿黛拉公主被秘密安置的同时,来自黑海的叶莲娜公主和来自东洲的伊兹公主,几乎前后脚抵达了长安。
迎接她们的场面,虽不及戒贤法师那般庄重,却极尽帝国之奢华与包容。太子李琮代表皇帝,在鸿胪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皇亲国戚、文武重臣皆在邀请之列,可谓冠盖云集。
叶莲娜公主褪去了旅途的疲惫,换上了一身融合了可萨风格与大唐元素的华服——依旧是紧身束腰凸显其挺拔身姿,但外罩了一件轻薄如雾的唐式纱罗披帛,金发挽成高髻,插着步摇金簪,碧眼流转间,既有草原的野性之美,又添了几分东方的神秘韵味。她落落大方,应对得体,与太子、诸王公谈论草原风俗、黑海贸易,甚至对大唐的诗词也略知一二,令人刮目相看。
而伊兹公主,则带来了完全不同的视觉冲击。她穿着“白羽族”最隆重的礼服,七彩羽毛编织成的披风,金银与绿松石打造的头冠和项圈,裸露的腰肢和手臂上绘着神秘的图腾。她的美丽是原始的、热烈的,如同东洲雨林中灼灼盛放的奇花。她不太会说唐语,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和衣冠楚楚的人群,偶尔露出羞涩而纯真的笑容,却在她献上的一段充满生命律动的部落祭祀之舞时,爆发出了惊人的魅力,让见惯了歌舞升平的长安贵族们惊叹不已。
皇帝李琰端坐主位,面带微笑,目光平和地扫过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公主。上官婉儿坐在他身侧,仪态万方,轻声为他介绍着两位公主的细节,言辞间不乏赞赏。阿史那云则坐在另一侧,眼神锐利,如同评估着草原上新来的母狼,但嘴角始终带着一抹从容的弧度。
宴会高潮,李琰举杯,声音传遍大殿:“今有黑海明珠,映照长安月;东洲灵鸟,栖息大唐枝。此乃天佑我朝,四海归心之兆!愿自此,刀兵永息,商旅畅通,文明交融,共享太平!”
群臣山呼万岁,气氛热烈至极。
叶莲娜公主端起酒杯,走到御前,用流利的唐语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的国度比传说中更加辉煌,您的气度如同星空般浩瀚。叶莲娜谨代表我兄,可萨可汗,再次表达最崇高的敬意。愿可萨与大唐的友谊,如同黑海之水,深不见底;如同草原之风,永不停息。” 她目光灼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直视着李琰。这位皇帝,比她想象的更年轻,更威严,那双眼眸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
伊兹公主在通译的帮助下,也走上前。她不会华丽的辞藻,只是双手捧起一杯酒,仰头看着李琰,用生硬的语调,真诚地说:“皇帝……强大……仁慈……白羽族……永远……太阳……” 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脸上泛起红晕,那质朴的语言和神情,反而更打动人心。
李琰含笑饮尽杯中酒,对二女勉励一番,赏赐无数。他心中明镜似的,叶莲娜是带着政治使命的精英,而伊兹则是文明仰慕者的象征。如何安置她们,不仅仅是个人情感问题,更是关乎帝国东西两翼战略的重要棋子。
夜宴散去,月光洒满大明宫的太液池。
李琰并未留宿任何一妃嫔处,而是独自在池边亭阁踱步。上官婉儿悄然送来参茶,柔声道:“陛下,可是为那三位公主烦心?”
李琰接过茶盏,握住她的手:“知朕者,婉儿也。叶莲娜精明,伊兹纯真,阿黛拉悲情。她们身后,是黑海的盟友,东洲的归附之民,以及波斯残局的突破口。朕若处理不当,前功尽弃;若处置得当,则帝国西进、东固,乃至介入西方事务,皆可事半功倍。”
上官婉儿依偎在他身边,轻声道:“陛下以超越古今的智慧,既能驾驭雷霆万钧,亦能体察秋毫之末。无论她们来自何方,怀着何种目的,最终都将在陛下的掌心,化为推动帝国前行的力量。只是……莫要太过劳心,伤了身子。”
李琰揽住她的肩,望着池中皎洁的月影,喟然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朕既要这寰宇一统,便注定要承受这万千纷扰。好在,有你们在身旁。”
次日,大慈恩寺的讲经法会再次举行。戒贤法师阐述的“万法唯识”精深奥义,与中原佛教主流思想碰撞激烈,也引起了部分儒臣和道士的不安。太子李琮居中调和,展现出卓越的理政才能和包容心态,深得李琰赞许。
而魏王李意则按计划,开始与工部、将作监的官员秘密研讨,根据李琰提供的“灵感”,改进弩炮的齿轮结构,并尝试利用猛火油为基础,研发更易储存、投射距离更远的“凝固火油弹”。科技的微小进步,正在为未来的征服积蓄力量。
李琰在紫宸殿,再次摊开了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他的手指从长安出发,划过西域,落在波斯故地,又指向君士坦丁堡,掠过阿拉伯半岛,最终落在欧罗巴的轮廓上。
“波斯公主,是插向西方的一枚楔子。叶莲娜公主,是稳定北疆、窥视拜占庭的桥梁。伊兹公主,是消化东洲、探索更广阔美洲的向导。而戒贤法师,则是统一思想、凝聚人心的文化旗帜……”
他低声自语,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宏大的蓝图。军事征服、文化融合、经济渗透、外交联盟、技术碾压……多管齐下,步步为营。
“传旨,”他沉声道,“三日后,朕于麟德殿设家宴,单独召见叶莲娜公主与伊兹公主。另,命‘石磐’将波斯公主之事,详细禀报魏王,由其全权负责初步接触与情报梳理。”
帝国的巨轮,在盛世的歌舞升平之下,正调整着航向,准备迎着逐渐紧起的西风,驶向那更加波澜壮阔,也必然更加腥风血雨的未知海域。所有的线头,都开始向长安,向大明宫,向这位来自后世的皇帝手中汇聚。一个关乎世界命运的抉择,即将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