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触角在寰宇四方延伸,不仅在地图上勾勒出新的疆域与航线,更在无形中搅动着世界的格局与人心。远方的探索与近处的思辨,共同构成了帝国鼎盛时期复杂而充满活力的图景。
欧罗巴,法兰克王国,赫斯塔尔丕平的宫廷内,野心在暗流中涌动。丕平并未因拜占庭的谨慎而放弃。他秘密资助了一支由维京裔船长和法兰克冒险家组成的探险船队,授予他们“寻找通往东方财富与知识新航路”的使命。船队装备了最好的长船,携带了从罗洛使团那里得来的、关于东方富庶的模糊描述和几件作为样本的大唐瓷器。
船队从北海出发,没有向南进入被阿拉伯势力影响的地中海,而是大胆地向西,然后沿着不列颠群岛北上,试图绕过已知世界的北部边缘,再折转向东,寻找传说中的“东方帝国”。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航路。
他们遭遇了比想象中更可怕的困难。北大西洋的狂风巨浪如同发怒的海神,不断撕扯着脆弱的船体。刺骨的严寒让水手们冻僵,浓雾与冰山成为致命的陷阱。在格陵兰附近海域,船队损失了第一艘船。剩下的船只勉强抵达了一片冰封的海岸,补给消耗殆尽,船员因坏血病和冻伤减员严重。
维京船长凭借经验,猎取海豹和北极熊勉强维生,但他们意识到,继续向东穿越无尽的冰海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在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手后,残存的船员带着满身创伤和失败的阴影,被迫返航。丕平寄予厚望的北方航路计划,在严酷的自然面前,宣告惨败。消息传开,欧罗巴诸国对东方的向往中,更多了一层对遥远距离与未知危险的敬畏。直接联通东方的梦想,暂时被现实击碎,但他们投向东方的目光,却因此变得更加复杂和执着。
与此同时,在看似稳固的巴士拉,暗流并未平息。无法通过武力或北方航路获取大唐技术的势力,将更多资源投入了隐秘的渗透。巨大的财富如同诱饵,开始腐蚀某些环节。
一位负责管理猛火油原料仓库的低级唐军文吏,被一个伪装成波斯商人的中间人以重金收买,试图窃取猛火油的样品和储存注意事项。然而,他刚刚将一小罐样品带出仓库区域,就被都督府新设立的、直属于沈光的“靖安司”密探当场抓获。
沈光对此事极为震怒,他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这名文吏及其同伙,并以此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揪出了隐藏在城内商人中的几个间谍网络,公开处决了一批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位与地方部落关系密切的波斯裔小贵族。
这场清洗,如同在巴士拉投下了一颗巨石,短暂地震慑了所有心怀不轨者。沈光借此机会强化了内部管理,建立了更严格的保密制度和监察体系。他明白,技术壁垒的维护,不仅在于外部防御,更在于内部的纯洁与警惕。巴士拉的唐旗之下,财富与危机始终并存。
南瞻洲,“望金港”附近那个将大唐学者视为“神使”的部落,因其与唐人的特殊关系,以及开始使用铁器带来的生产力提升,实力和影响力迅速增长。这引起了周边其他较大部落的警惕与嫉妒。
一支以凶猛好战着称的、崇拜的丛林部落,联合了几个小部落,以“驱逐亵渎圣地的外来者”为名,对“神启”部落发起了攻击。他们人数众多,熟悉地形,攻势凶猛。
“神启”部落难以抵挡,向“望金港”求援。周允与学者、军官们商议后,认为这不仅关乎一个部落的存亡,更关乎大唐在此地的威信和未来的探索。他果断派出两百名装备精良的唐军士兵,携带强弩和少量猛火油,前往支援。
战斗在雨林边缘展开。唐军并未与敌人进行混乱的丛林肉搏,而是结成阵型,以密集的弩箭远距离射杀冲锋的敌人。当对方凭借人数优势逼近时,唐军投掷出点燃的猛火油罐,熊熊烈焰在潮湿的雨林中依然猛烈燃烧,瞬间击溃了敌军的意志。凶猛的部落战士,在从未见过的“神火”面前,惊恐万状,溃不成军。
此战,唐军以极小代价,重创了来袭的部落联盟。“神启”部落得以保全,并对大唐感恩戴德,归附之心更加死心塌地。消息传开,周边数百里内的部落无不震恐,纷纷遣使至“望金港”,表示友好或臣服。大唐在南瞻洲的威望,通过这一场小规模但效果显着的军事干预,得到了空前的巩固。周允趁势建立了以“望金港”为核心,联合多个归附部落的初步同盟体系,为更深度的探索与开发奠定了基础。
就在各方前线或顺利或艰难地推进时,长安大明宫内,一股新的风气也在悄然酝酿。
这一日,皇帝李琰考校诸皇孙学业。年仅十岁、却已显露出聪慧与独立思考能力的太孙李昊,在回答关于如何治理新拓疆土的问题时,并未完全照搬圣贤书中的“修文德以来之”,而是稚声问道:“皇爷爷,孙儿听闻,西方巴士拉、南方望金港,其民与我华夏相貌不同,言语不通,信仰各异。仅凭武力威慑与利益笼络,真能使其永为我大唐赤子吗?是否需要……让他们也读我诗书,习我礼仪,如同春雨润物,方可根深蒂固?”
童言无忌,却如一块石子投入深潭,在在场的大儒和重臣心中激起波澜。太孙的问题,触及了帝国急速扩张下最核心的挑战——文化认同与长久统治。
李琰看着年幼的孙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欣慰。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在场的太子李琮和几位重臣。
太子李琮沉吟道:“昊儿所虑,亦是儿臣近日所思。武力开疆,文化固本。或可在新附之地,广设学堂,传授汉文、儒经,选拔其俊秀入国子监就学,使其心向华夏。”
一位老成持重的儒臣则提醒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然教化之事,欲速则不达,操切恐生抵触。当以潜移默化为上,更需与其本地贤达合作,因俗而治,循序渐进。”
李琰听完各方意见,缓缓道:“昊儿能思及此,甚好。帝国之基,在于武力,更在于文明之向心力。然,如何将这文明之种,播撒于四海,并使其生根发芽,乃千古难题。武力、利益、教化、怀柔,需因人、因地、因时而异,如良医用药,讲究君臣佐使,配伍得宜。此事,关乎帝国百年乃至千年气运,尔等当深思之,慎行之。”
太孙的一个问题,预示着帝国的统治阶层,已经开始超越单纯的征服与掠夺,更深层次地思考如何构建一个真正持久、融合的“寰宇一统”秩序。一股注重文化融合与长期治理的新风,开始在帝国的中枢悄然吹拂。
海图上的新线暂时受挫,暗处的觊觎被铁腕压制,南瞻的归附因武力与“神启”而巩固,而长安的思考已指向更远的未来。帝国的巨轮,在应对眼前挑战的同时,其航向的微调,或许正预示着下一个时代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