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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偷听的小丫鬟一路狂奔回郑徽音的闺阁,连滚带爬地扑倒在自家小姐脚下。

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和惊惧的呜咽。

郑徽音原本就因榜上无名而心神不宁,此刻见贴身丫鬟如此失态,心中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她强自镇定,屏退了其他下人,一把将那抖如筛糠的丫鬟拽起。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慌什么!说,到底听到了什么消息?”

丫鬟涕泪横流,将书房外偷听到的断断续续哭诉了出来。

“下嫁秀才?”

“分家弃爵?”

“求助崔家?”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郑徽音的心窝。

她喃喃重复着,娇美的脸庞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那双总是带着贵女矜傲的眸子,此刻空洞失焦。

耻辱、恐惧和一种冰冷的感觉如同无数条毒蛇,缠紧了她的心脏。

丫鬟看着她面无人色的模样,吓得只会哭:“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郑徽音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绝不能沦落到嫁给一个卑贱的穷酸,她不要沦为保全国公府的牺牲品!

国公府、祖父、母亲,他们好狠的心,父亲……郑徽音的眼神讳莫如深。

若他真有如此决断,何必要与母亲商量。

好似一切由母亲做主,说不好……只是一场试探而已。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混杂着愤怒升腾而起,而后化为强烈的求生欲。

偌大的一座国公府,如今谁都不能信了。

自救,她必须要自救!

……

下朝的少府监秦文远,走进了自己衙署的值房。

他屏退左右,颓然跌坐在宽大的紫檀官帽椅中。

对着满桌公文,眼神空洞,怔怔出神。

昨夜辗转反侧,今晨天未亮便冲进书房。

可昨夜那封连夜书写的奏折依旧端端正正地躺在那里,与他昨夜离开时摆放的位置分毫不差。

所以……是他想多了?

九门的人拿到龙脑香后,早已转移干净,并未被抓住破绽?

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心底颤巍巍燃起,却又被更深重的疑虑压住。

即便如此,只要九门的首领还在控制之下,被调查出真相也只是早晚的事。

要不要主动上奏呢?但若是九门之人并未招供,他不打自招……

如同悬在万丈深渊之上,脚下只有一根摇摇欲坠的细丝,秦文远的心神被那一丝侥幸心理反复拉扯。

值房内铜壶滴漏的每一滴水声,都像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坐立难安,度日如年。

午初时分,府上的老管家提着一个食盒,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老爷,老奴给您送些府里新做的点心。”

管家恭敬地说道,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

秦文远的心猛地一沉!

少府监衙署午膳供应虽非珍馐,却也精细。

他素来不挑,府上更无特意送饭的习惯,这食盒代表有必须当面禀告的要事。

秦文远强作镇定,挥退侍立在门口的吏员,亲自将门闩落下。

刚转过身,管家已迅速凑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

“老爷,九门首领财神颅……死了!”

哐当!

秦文远手中刚接过的食盒盖子应声而落,重重砸在青砖地上。

身体剧烈一晃,踉跄着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灰败如土,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你……你哪里得来的消息?可……可确凿?”

“千真万确!” 管家急声道。

按照老爷的命令,他们府上不敢再派人盯着澄园,但是花钱从黑市上买些消息并不算突兀。

往日里在澄园中玩乐消遣的权贵可不少,骤然被其他帮派覆灭,出于各种理由,盯着的人很多。

而就在刚刚,老管家的人花大价钱拿下了一条消息:

清晨时分,澄园后门处用蒙着白布的担架抬出来一具尸体。

身形衣着、还有白布被掀开的一角,确定了那就是九门大首领财神颅。

秦文远颓然跌坐回椅子,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澄园,那是四大世家暗中扶持的重要据点。

实力不够的根本不晓得这一点,而实力够的谁又敢将其覆灭?

除了龙椅上那位手握乾坤的陛下,还能有谁?

而如今财神颅生死,说明那位已经得到了所有情报。

之所以没有动他,一来是朔风二公主入京,这时候不好大动干戈失了脸面;

二来……大概是他所犯之罪无关大局,清算也要往后排。

秦文远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锁链拖地的声音。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自救!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冒险入死牢得到了一份情报。

动澄园足以证明陛下的态度,这份情报越早呈上去价值就越高。

“快!”

秦文远猛得站起,却身形踉跄差点没站稳。

老管家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打断。

“别管我,你即刻回府,带上书案上的奏折,赶至凤阁台与我汇合。”

“是!”

……

清晖殿主殿,临窗设了一张宽大的紫檀嵌螺钿八仙桌。

殿内熏着清雅的苏合香,雕花窗棂半开,初秋微凉的空气带着庭院里桂花的甜香悄然涌入。

此刻,桌上已布满了琳琅满目的御膳。

晶莹剔透的蟹肉水晶饺盛在碧玉荷叶盏中,

金黄酥脆的挂炉烤鸭片得薄如蝉翼,

一盅热气腾腾、汤色奶白的火腿鲜笋老鸭汤,鲜香扑鼻,

时令的秋葵炒得翠绿鲜嫩,清蒸的鲈鱼鱼肉雪白。

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胭脂鹅脯、糟鸭信、糖渍藕片、蜜汁火方,错落摆放。

主食是松软的碧粳米饭和一小笼蟹黄汤包。

甜品则是新摘的桂花做的酥酪,上面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

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摆盘更是雅致考究,尽显御厨的匠心。

秦昭玥坐在桌边,正对着那碟蟹黄汤包和烤鸭大展拳脚。

吃相虽不算粗鲁,却也绝对称得上大快朵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真香”的满足感。

相比之下,年纪尚小的七皇子、八皇子和九公主就显得兴趣平平。

七皇子蔫蔫地用银匙搅着碗里的酥酪,八皇子戳着盘中的秋葵,九公主则小口小口地吃着藕片,显然对这些宫中常备的御膳并无太多新奇感。

另外就是三公主秦昭琬和四公主秦昭枢。

秦昭琬眉宇间锁着淡淡的忧虑,秦昭枢则垂着眼帘,看似专注地小口啜饮着汤羹,但那握着汤匙的指尖微微发白,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她将自己的情绪藏得比三姐更深,若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但相同的是,两人的视线总会若有若无落在秦昭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