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看古今所有立下功名的人,都有不同寻常的积累过程:他们劳累身体、辛苦做事,历经艰难、不断思考,平时不荒废自己的事业,穷困时也不改变自己的本心。所以卜式(西汉大臣,靠牧羊致富,后捐家产助朝廷)在耕种放牧时就立下报国之志,黄霸(西汉名臣,曾因罪入狱,在狱中仍坚持学习)在监狱里还不忘学习治国之道,最终都得到了荣耀显赫的福报,成就了不朽的名声。
所以仲山甫(西周贤臣)从早到晚都在操劳国事,吴汉(东汉名将,常留在官府处理事务)从来不离办公的地方 —— 他们哪有时间游手好闲、偷懒懈怠呢?”
“可现在的人,大多不专心研究儒家经典,反倒喜欢下棋取乐,把该做的事、该守的家业都抛到了脑后,连睡觉吃饭都忘了。从天亮下到天黑还不够,晚上还要点上灯接着下。
等到棋盘摆开、双方对弈,胜负还没分的时候,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绞尽脑汁,最后搞得心力交瘁、身体疲惫。自己该处理的事没人管,来访的宾客也没人接待,就算面前摆着太牢(古代最高规格的祭品,指猪、牛、羊全备)这样的美味,奏着《韶》《夏》这样的雅乐,也没心思享用。
更有甚者,还拿衣服财物当赌注,为了赢棋故意挪动棋子、改变规则,廉耻之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稍有不顺就满脸怒气、吵吵嚷嚷。可他们的志向,全局限在一方棋盘之上;他们的追求,也不过是棋盘里的方格之间。赢了没有封官加爵的赏赐,占了棋盘上的地也没有真正的土地可得。下棋这手艺,算不上‘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下棋的用处,也没法用来治理国家。想靠下棋立身,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门路;想靠下棋被选拔当官,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要说下棋能和打仗比,那根本比不上孙武、吴起这样的军事家;要说下棋能和学问比,那也进不了孔子学派的门;下棋靠的是欺诈手段,根本不是忠诚守信的事;下棋以‘吃子’‘杀棋’为目标,也不符合仁爱的宗旨。白白耽误时间、荒废家业,最后一点好处都没有,这和立起木头去敲打、放块石头去投掷,有什么区别呢!
再说君子在家时,会勤恳做事来供养家人;在朝廷时,会拼命效力来效忠君主。遇到重要的事,连吃饭都顾不上,哪有功夫沉迷下棋呢?正因为这样,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品行才能树立,忠贞纯粹的名声才能彰显。
现在咱们大吴接受天命,天下还没平定,圣明的朝廷正勤勉治国,最需要的就是人才。有勇有谋的人,会被委以像熊虎一样勇猛的重任;精通文墨的人,会被安排到像龙凤一样尊贵的职位上。各种品行的人都能被容纳,文官武将一起努力,朝廷广泛选拔优秀人才,表彰挑选杰出俊杰,设置考试的科目,拿出爵位和赏赐,这实在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百代难逢的好运气啊!
现在的人,应该努力思考最根本的道理,珍惜功劳、爱惜精力,来辅佐圣明的时代,让自己的名字写进史书,功劳记在盟府(古代记录功勋的机构)里 —— 这才是君子最该做的事,也是现在最紧急的事。
一方木头棋盘,怎么比得上一方诸侯的封地?三百颗枯木头棋子,怎么比得上统领万人的将领?绣着龙纹的礼服、金石制成的乐器,这些宝贵的东西,足够用来换下棋的爱好了。
假如现在的人,能把花在棋盘上的力气,用在研读《诗经》《尚书》上,就能有颜回、闵子骞(都是孔子的优秀弟子,以德行着称)那样的志向;用在谋划计策上,就能有张良、陈平(西汉着名谋士)那样的智谋;用在经营财物上,就能有猗顿(春秋时着名富豪)那样的财富;用在练习射箭骑马(古代的军事技能)上,就能具备将帅的才能。这样一来,功名就能建立,低俗的爱好也能远离了。”(韦曜这篇论述博弈的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
后来太子孙和被废,韦曜调任黄门侍郎。孙亮即位后,诸葛恪辅佐朝政,上奏推荐韦曜担任太史令,负责撰写《吴书》,华核、薛莹等人也都参与进来,和他一起修史。孙休登基后,韦曜又担任中书郎、博士祭酒(掌管太学祭祀和教学的官员)。孙休还让韦曜仿照西汉刘向的旧例,校订朝廷收藏的各种书籍。
孙休还想请韦曜担任侍讲,陪自己读书讲学。可当时的左将军张布,是孙休亲近宠信的人,做事常常有过失,他害怕韦曜这样的儒生出任侍讲 —— 一来韦曜性格认真严谨,二来怕韦曜用古今的事例提醒孙休,让孙休注意到自己的过错,于是坚决反对,不让韦曜担任侍讲。孙休因此特别怨恨张布,这件事在《孙休传》里有记载。不过韦曜最终还是没能担任侍讲,没能进入孙休身边。
孙皓即位后,封韦曜为高陵亭侯,升任中书仆射(协助丞相处理政务的高官)。后来中书省的职位调整,韦曜改任侍中,还常常兼任左国史(负责记录国史的官员)。当时各地官员都顺着孙皓的心意,纷纷上报说有祥瑞出现(如灵芝、甘露等,被认为是君主贤明的征兆)。孙皓拿这事问韦曜,韦曜却直言回答:“这些东西,不过是老百姓家里箱子里常见的物件罢了(意思是根本算不上什么祥瑞)。”
还有一次,孙皓想给自己的父亲孙和(之前被废的太子)写 “纪”(古代史书里,给帝王写的传记叫 “纪”,给诸侯大臣写的叫 “传”)。韦曜坚持认为,孙和从来没当过皇帝,不该用 “纪”,只能叫 “传”。像这样不顺从孙皓心意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韦曜渐渐被孙皓责备、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