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玺烟原本以为自己再无睡意，但不知怎的，在迷蒙之间，她渐渐又合上了双眼。
而在她目光未能所及之处，怀抱着她的男人却于暗中睁开了双眼。
令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些时日以来，长公主身上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不言其它，便说魏玺烟对朝堂之事的态度，都与从前很不相同。
从前她一直紧握权柄，不舍放手，以自己是皇帝胞姊的身份操控国事。那时，甚至虞铮都会觉得她有些地方做得太过。
但魏玺烟身边无人敢劝。
平康长公主一向跋扈恣睢惯了，不见得爱听人言，他也无意相劝，想着只要能保全自家便好。
然而现下，长公主竟然愿意说放手便放手，当真让人觉得奇怪。
尤其是他们二人之间，长公主何时会如此恳切地发问于他？
倒让人诚惶诚恐。
曾经他以为，她是听不进去旁人半句话的。如今想来，或许他往日亦自以为是地对她少了许多了解。
才会有，梦中的那般结局吧……
若他自此回头，不知，能否改变既定的命途。
……
“裴霁。”
“臣在。”
“尔可是觉得，本公主很令人讨厌？”
“微臣不敢！”
“那尔为何，不肯进殿侍候？”
“殿下，这，与礼不合！”
魏华蓁没有再回答，只命人合闭殿门，回到内室的榻上躺下，又在心中思忖：
后宫毕竟是皇嫂的后宫，本来就并非她久居之地。莫如她明日便向陛下请旨，搬出宫去，住到自己的府里。
虽说皇宫殿宇众多，根本不差那一座芙蕖宫，但人生在世，总是要渴望自由的。
做人若能像阿烟皇姊那般自在，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只是如今她堪堪及笄，还未有婚配。不知皇兄是否会应允她出宫开府别居。
若是不允，又当如何？
论身份和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她皆不如阿烟皇姊。在皇兄面前，她没有撒娇的资格。
纵然如此，明日该见陛下的还是要去见的。
魏华蓁如是这般思索了良久，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魏华蓁用过早膳，等皇帝下了朝会之后，她便带人去了朝阳宫。
只是到了朝阳殿外——
“昭澜公主，我家俞美人正在殿中伴驾，公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坐在辇车中的魏华蓁双手叠袖，面上并无表情。
倘若是从前，她真的会转身离去。
可是今日，假使她自己都不能为自己立住皇女的尊严，又如何能令旁人尊重于她。
“徐内官，麻烦通传一声，本宫当真有事求见皇兄。”
“请殿下在此稍待，奴即刻去通报陛下。”徐内官面带浅笑，客客气气地回道。
比起日日都来朝阳殿纠缠陛下的那些妃妾，昭澜长公主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更何况，平素里昭澜长公主就是一个对下宽慈的主儿，给她几分薄面，徐崇自然愿意。
片刻后。
“昭澜殿下，陛下有情。”
“多谢徐内官。”魏华蓁浅笑相应，跟着进了殿内。
“昭澜见过陛下。”魏华蓁行礼道。
“免礼。华蓁来了，不知，尔有何事？”
“陛下，臣妹今日求见，是因为臣妹欲出宫别住，特来问陛下可否应允。”
“昭澜是想开府别居？”
“是。”
“果然是妹大难留啊。”皇帝拍了拍膝，不禁感叹，“也是，都怪朕近日繁忙，倒是忘了昭澜尔已经及笄之事。”
依照大衍宗法，皇女一经及笄，无论有无婚配，都可出宫开府。只是关于婚嫁一事，多少都会过问些许。
魏华蓁并未出声回应。
“昭澜，尔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啊？”饶是预先做好了准备，魏华蓁也未想到皇兄竟如此直接相问。
“昭澜并无心仪之人。只是，想着日后出门寻皇姊玩乐更方便些。”魏华蓁低下头，只好实话实说。
皇帝一手抚额，忍俊不禁。
“好，开府也好。如此，昭澜也可早日觅得佳婿，成一府之主。”
“臣妹多谢皇兄！”魏华蓁笑着谢恩。
“昭澜倒也不用谢朕。有尔陪着阿姊作伴，朕亦放心。待来日，朕为昭澜挑选一位如意郎君，也算没有辜负先皇所托。”
魏华蓁清楚这话不过是皇帝的客气之言。
究竟是否为先皇所托，她不知道。
但无论时间早晚，这辈子她总要成婚的。
敦诚伯府虽已然被抄没，焉知不会有下一个他们？
魏华蓁也并不知晓自己该如何选择。若实在避无可避，她嫁就是。
只是若日子过不好，她便离去。
再不可，如从前一般怯懦无能，让自己的性命葬送于旁人手中。
“陛下，左相荀楷大人求见。”
魏华蓁极有眼色地起身行礼：“皇兄，那臣妹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皇帝摆了摆手。
“是。”
……
魏华蓁带人回了芙蕖宫。
要说陛下身边之人，做事就比旁的有速率。
魏华蓁从昭阳殿回来的第三日，大内官徐崇就派手下的亲徒来报，说昭澜长公主的府邸已经安排妥当。
若公主愿意，即刻便能出宫查看。
“殿下瞧瞧这府邸的舆图，就在玉安街中段，且离平康公主府极近的。”
那小内官的面色和语气无有不恭，魏华蓁淡淡地瞧了他一眼，让身边的宫女给他拿赏。
这般待遇，是她从前在宫中都不曾拥有的。
身为失宠的先皇姬妾之女，不说人人皆踩一脚，起码也是无人问津。
若非有阿烟皇姊，她也无从得此抬举。
日后，她定要好好回报皇姊。
上次皇姊为她寻来了一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她还没有谢过呢。
魏华蓁打算做一些自己拿手的甜粥和糕点，过几日给魏玺烟送去。
顺便，她也想问一嘴，那裴霁究竟是何种出身，又是什么秉性。
整日冷冰冰的不说，还有些呆愣。
总惹她……心烦。
——
平康公主府中。
“昭澜的糕点做得真是不错。”
一盘晶莹剔透、口感焦脆的琉璃酥令魏玺烟赞叹不已。
“还有这百合鳜鱼羹，皇姊要不也尝尝看？”
“好！”
魏玺烟今日似乎很有兴致。
她执起银箸，悦然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