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墨色裹着咸涩的海风,将林然的身影揉进船舷的阴影里。
她攥着木栏上粗糙的纹路,掌心被磨得生疼,却浑然不觉。
听着浪头撞在船底的闷响,发尾被风扯起又落下。
“……陆易云吗?”
林然喃喃自语,声音被淹没。
一想到沈鹤归说,她下意识易容的这张脸,是她从未赢过的对手,一股无名火便在心底熊熊燃烧。
然而,就在这怒火升腾的瞬间,脑海里却毫无征兆地闪过少年龇牙傻笑的一幕,那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林然猛地回神,这才惊觉,贴在身上的易容符已被海风卷走。
她下意识摸了摸莫名有些酸涩的胸膛,唇抿了抿。
不得不承认,不知为何,这一刻……
她好像,很想见到他。
很想,见到陆易云。
“难道是因为……太想打爆他了吗?”
林然疑惑地嘟囔一声,眼神迷茫,她定了定神,又取出一张易容符贴在身上,脸颊再次变换。
徐娇娇站在一旁,目光在林然的新面孔上停留片刻,心想:这模样和之前也大差不差吧?
但确实是不像陆易云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沈鹤归还在和船夫交谈,而秦淮年还懒懒地躺在地上监视着‘储备粮’。
徐娇娇满心无奈,目光在船上四处游走,却实在是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只好慢吞吞走到林然身边,犹犹豫豫坐下。
“林……”
她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然’字,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林然突然一个鲤鱼打滚,猛地坐了起来。
这着实把徐娇娇吓坏了。
“……你咋了?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晕船了?!我靠不是吧!你是不是要吐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看着我干嘛啊!要吐就赶紧往外吐啊!!”
徐娇娇惊恐尖叫,好在最后一刻,林然终于撑着身体,倚在栏杆上,朝外大吐特吐。
徐娇娇见状,连忙松了口气,有些无奈:
“害,没想到你居然还晕船呢?”
不一会儿——
徐娇娇也趴在林然旁边,开始化身人体喷泉。
“我靠了,咋这么晃,呕——”
吐完之后,她强撑着精神,漱了漱口,甩了甩沾湿的发梢,又费力地挤出一个水球,晃晃悠悠飘到林然那边。
林然脸色苍白,声音有些沙哑:“你想问什么。”
不是反问句,是陈述句。
徐娇娇一愣,有些慌乱:“什么跟什么,我只是找不到地方待。”
但其实,她的心里也有无数个问题,例如:林然为什么会失忆又为什么会来圣灵学院,但最想问的,还是她的爹爹和哥哥现在咋样了。
虽然她知道,林然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不会告诉她。
“怎么了?你们还晕船啦?”
粉裙小女孩沈鹤归,一摇一摆走了过来。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见林然闭目养神没搭话,他只好自己往下说:
“好消息是,马上到北域了;坏消息……咱们可能要被通缉。”
林然:“?”
徐娇娇猛地抬头:“!”
旁边的秦淮年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
沈鹤归挠了挠脸颊,表情无辜又带点懊恼:
“咱们好像不小心……偷渡了。”
他掰着手指头解释,“船夫说,必须先去中域中州登记,领了通行令牌、交足保证金,承诺绝不滋事,再从正规港口入内,才算合法入境。”
“咱们如今乘黑船偷偷进去,就好比未经通报擅自闯入人家后院,一旦被发现,定要被通缉,到时候再被抓个正着,怕是会被打断腿丢出去。”
沈鹤归神色凝重,一字一句补充道:
“更棘手的是,若此刻折返中州补办手续,待再到北域,那月底的丁升丙考试,我们就赶不及了。”
“船夫说,北域马上就要不允许外人进入了。”
徐娇娇惶恐不安:“那怎么办?!”
沈鹤归回头看了一眼船夫,低声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船夫既然敢做偷渡生意,想来不会自毁财路举报我们。”
“不过到了北域,咱们得处处小心,绝不能在城镇客栈露面,不然被查到就完蛋了。”
沈鹤归展开地图,指尖轻点某处:“船夫会在未开放的海域放我们下船,大概就在这裂天山脉右侧。”
“到时候,是直接进山,还是先找地方休整?”
说罢,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脸色苍白、仍在晕船的林然。
林然勉强睁开眼,“进山。”
沈鹤归点点头:“确实,早点进入裂天山脉,至少免于被通缉。”
毕竟,一想到自己堂堂沈家二少,为了躲那亿点点保证金,竟偷渡去北域。
被打断腿事小,若这消息传回西域、传回学院,他沈鹤归怕是要成为笑柄!
沈鹤归优雅坐下,忽然笑吟吟地望向林然,眼尾微挑带了几分促狭:
“你是不是还有话想问?”
问吧,大胆的问。
你好奇的问题,我都会告诉你,但我说的是真是假,就要由你自己判断了哟,林然。
“陆易云现在在哪?”林然问。
沈鹤归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卷了卷地图边角。
他的人当时告诉他,陆易云曾跟着陆舟楫回过圣城,那日有辆挂着陆家纹章的马车大张旗鼓离开,但去向……
沈鹤归挑眉,漫不经心道:
“大概在陆家吧。”
见林然眼神疑惑,他又添了句,“他向来瞧不上你我,火灵根又克你,说不定把你打爆后,就回去了。”
“沈鹤归。”林然眼皮没抬,指尖泛起冷意:“你再说我被打爆,我就会现在把你打爆。”
船顿时静了一瞬。
沈鹤归张了张嘴,无奈的轻哼一声,偏头时,却看见缩在角落的秦淮年正一脸欲言又止,那副憋得通红的脸色,分明是想揭穿他的胡编乱造。
毕竟,陆易云要是讨厌林然,那他就倒立洗头!
秦淮年默默翻了面,把到嘴边的“他不讨厌你”又咽了回去。
万一,他直接挑明了沈鹤归的谎言,导致林然突然恢复记忆跑路了,打乱了首席的节奏,那他就彻底完蛋了!
毕竟之前,他弄丢了幻月秘境的钥匙,都没被首席责罚。
于是秦淮年咬了咬牙,把满肚子的“真相”都碾成了舌尖的涩意。
听着沈鹤归一句句将陆易云说成一个“狂妄、自大、爱捅人”的孤傲公子哥。
诶,不对。
这好像就是陆易云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