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谦对慈云慕容两位姑娘印象极浅。
那晚今宵楼人声鼎沸鼓乐喧天,一个个风尘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如图画一样在眼前飘过,看的人眼花缭乱。
几杯酒下肚,脑子晕晕乎乎,压根就记不清慈云慕容两位姑娘是何模样。
他的思绪不知不觉转到萧家皇室身上。
数月之前,他在逍遥观中差点遭到萧矜老贼暗算。
萧矜老贼是皇帝萧元鹰的叔叔,正是萧元鹰请萧矜对付自己。
堂兄杨烈曾经说过,大哥杨谨二哥杨慎之死都是拜萧矜所赐。
如今萧矜已死,这几笔血债当然要萧家皇室血债血偿。
通天先生卜算子讲过,启龙图一分为五后,分别落在魏、楚、秦、吴、蜀五国皇室手里,萧家皇帝手里肯定也有一份。
杨太师数十年惨淡经营,积攒起吞天巨蟒的磅礴气运,却因为没有启龙图,无法化蟒气为龙气。
既然回到雒京,势必要设法拿到萧家皇帝手里那份启龙图。
怎么夺呢?
总不能直接杀进皇宫拷问老皇帝吧?
或许可以先将此事告诉太师老爹,请太师老爹帮忙参详参详。
不行。
太师老爹只信自己,不信天命,压根不信虚无缥缈的鬼神气运之说,将其视为异端邪术。
卜算子曾经登门拜访过,却遭到父亲的无情驱逐。
堂哥杨烈更是被老爹视为神棍。
父亲连卜算子和堂哥杨烈这等修行之人都不信,自己跑去跟他宣传这些缥缈气运,怕是自找没趣。
得了,还是自己从容谋划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太师老爹为杨家操持数十年,赚了这么多的气运,也该让他歇一歇了。
后面的事就由自己来做。
“喂,谦哥儿,发什么呆呢?有没有听我说话?”
郑书宁推了推他。
杨谦被他打断思绪,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可能是重伤初愈,有时会精神恍惚。
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郑书宁恋恋不舍,神色怏怏:“谦哥儿,没有你的日子真无聊,太师什么时候才能放你出府呀?”
杨谦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知。
翠柏院里里外外掌上灯。
郑书宁还要纠缠,雪雁慢慢走进正厅,拿着一根鸡毛掸子,皮笑肉不笑的瞪着郑书宁:“郑大公子,我家公子下了逐客令,你是不是该回家吃饭啦?”
郑书宁顿感不妙,连忙举手投降:“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走。
雪雁妹妹,这根鸡毛掸子有点粗,打在身上怕是有点痛哦。”
雪雁噗嗤娇笑:“你要是现在就走,鸡毛掸子落不到你身上,自然不会痛。”
郑书宁一扁嘴,轻轻拍了拍杨谦肩膀,撅嘴撒娇:“谦哥儿,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说完,一步三回首往外走。
将近门口时,与雪雁擦身而过,趁雪雁一不留神,突然伸手在她臀部摸了一下。
吓得雪雁一个激灵,惊叫一声:“臭小子,你找死。”
郑书宁拔腿狂奔,一口气跑出翠柏院。
雪雁边追边喊:“姓郑的,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狗爪子。”
杨谦笑的直不起腰,这个杀机四伏的太师府怎么会有如此奇葩人物?
竹韵梅香带着四个小丫鬟送来晚餐。
杨谦走向偏厅,将竹韵唤到跟前,悄声询问:“竹韵,我好多天没见到秋姑娘,她去哪了?”
竹韵拿起碗,替杨谦斟了一碗莲子百合羹,轻声一叹:“夫人不喜欢秋姑娘,说她是江湖魔女的遗孤,配不上太师府的门楣,动不动就骂她,一心将她逐出府邸。
前些天你昏迷不醒,秋姑娘关心你的安危,时常顶着夫人的辱骂前来看你,受了很多委屈。
你醒来后,秋姑娘大哭一场,吵着要去镇南关投靠父亲,悄悄离开了太师府。
奴婢猜她可能去镇南关找司徒大将军了。”
杨谦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玉勺,怔怔出神。
他早知秋明素的身份若是泄露出去,府里肯定会有一些人瞧不起她。
有个声名狼藉魔教妖女的母亲,即便她父亲是镇南关大将军,也很难改变人心中的成见。
寒夫人是官宦小姐出身,自然不会喜欢江湖草莽。
眼下他足不能出户,即便能出户也没办法再去柴城,短期内岂不是见不到秋明素?
他想派毕云天安排人接回秋明素,但有寒夫人横在中间,秋明素在太师府估计也会不开心。
罢了,这事急不得,须从长计议。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晚膳,直到放下碗筷都没留意到今晚吃的是什么。
睡前,杨谦发现一件怪事。
他回到魏国快三个月,按理来说楚国那边的消息早就传到魏国。
他化名杨柳跟楚国女帝项樱相识相恋,搞出一个孩子,成为楚国的皇夫摄政王。
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不是应该在魏国引起轩然大波和激烈讨论吗?
为何苏醒这么多天,除了毕云天和寒夫人无意中提了一嘴,其余人几乎从来不提此事,仿佛他在楚国经历的一切被人抹掉了。
他心里藏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把竹韵叫到床边,询问竹韵如何看待他和项樱的关系,特别是他成为楚国的皇夫摄政王。
竹韵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现出茫然:“公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你是被尊钺掳去楚国的,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救出来。
你和楚国女帝素不相识,更没有发生过什么关系。
楚国女帝的相好叫杨柳,杨柳才是皇夫摄政王。
一个多月前,他们在江陵奉子成婚。
此事早已传遍天下,人尽皆知。”
杨谦心中一惊,继而一痛,茫然看向竹韵。
什么意思?
楚国怎么还有一个杨柳?
杨柳与女帝项樱奉子成婚?
那我是谁?
这是什么剧情?
他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百思不得其解。
竹韵见他状若痴呆,不敢再聊这个话题,悄悄溜了出去。
他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决定找个机会当面问一问太师老爹。
可是太师老爹神龙见首不见尾,最近很难看到他,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次日辰时,早膳之前,他按惯例来后院练刀,毕云天竹韵依旧替他把风。
花园有两棵四季常绿的阔叶树,一棵是香樟,一棵叫不出名字。
前几天已将香樟树下端的绿叶斩尽,今天去练另外一棵。
练完刀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再去快雪楼批阅奏疏。
第一天的奏疏相对容易,除了最后一封西秦和亲算是有点难度,其他奏疏无非是可与不可的单项选择题。
今天奏疏明显难度升级,不是一句“可与不可”,而要给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措施。
最棘手的一封就是京都府城南县天水镇的土地性质之争。
这份奏疏是京都府送来的。
城南县天水镇有宗地,面积大概七千顷。
数十年前,这块地曾是土壤肥沃的良田,适合种植水稻,产量极高,可以养活很多人。
六王之乱后,雒京内外死了千千万万的人,这块地的地主全家死于战乱,佃户纷纷逃往他乡,遂成无主荒地,长满野草荆棘。
过了几年,局势渐渐稳定。
那时人丁稀少,闲置土地极多,没人理会这些荒地,南衙禁军遂在这块地上建了一个养马场,饲养军马。
在杨镇的励精图治下,大魏朝廷奖励耕织、奖励农桑、奖励生育,雒京附近的经济人口迅速复苏,人口越来越密,原有良田开始不够用了。
为了腾出更多良田供应新增人口,杨镇颁下垦荒令,鼓励百姓垦荒。
凡是将荒地改造农田的,五年内减免一应田租税赋,同时勒令所有马场迁往别处。
这块地上的战马先后迁移,一些新迁入的流民在土地上烧荒种粮。
此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地势平坦,在农户挥汗如雨的耕作下,产量迅速攀升。
迁到这块地上的流民连续几年大丰收,且因是荒地改造的良田,不需向官府缴纳田租税赋,百姓远比附近原有农民来的富裕。
乡下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好。
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去京都府疯狂告状,说那块地根本不是荒地,而是肥沃良田。
城南县官员收了那些地主农户的贿赂,故意依垦荒免税法令减免税赋,属于贪污渎职,请求依法惩处,并补收他们的田租税赋。
京都府尹凌江派人去天水镇核查,调查完后也是头大如斗。
这块地几十年前确是良田,说是良田并不算错。
荒废了几十年,完全是流民重新开垦的,说是荒地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