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在门里,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由于青铜门内的东西离开,熟悉的威压不再,外头的怪物自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张启灵想出门阻止,但门不开。
外面的生物估计也察觉到了青铜门阻止了他这位杀神,便也跟着配合阻止任何有上山去青铜门意图的人。
它们只有一个共同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张启灵出来。
只是无邪他们火力覆盖,加上有东西正在朝它们蔓延而来,所以怪物们的抵抗被打破,无邪等人还是来到了青铜门前,安静等待。
一门之隔,但思念已经抵达了顶峰。
只是张启灵站在青铜门前等门开时,总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他想着,可能是十年没见,近乡情怯。
看着青铜门敞开,张启灵被无形的能力推了出去,他先是茫然,随后目光顿住,瞧见不远处正站着他刻入脑海的三个背影。
他们来接他了,没忘。
张启灵心头蔓延几缕说不清的喜悦,就在整个人迈出青铜门后。
熟悉的自由感第三次席卷全身。
张启灵这次看见了从自己身体被剥离的东西,是一丝白雾混着金光正朝上飞,他昂头望着洞顶,白雾在朝缝隙里钻。
从接过张家族长信物后,自愿步入囚笼的困兽之感消散,张启灵微蹙眉。
身体是轻松了,但心头好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一样,是一种失去的感觉,是谁?他要失去什么?
张启灵没想明白,就感觉心头一震,一股水淹的窒息感毫无防备朝他袭来。
此刻好像整个山洞殿堂变成了汪洋无边的深海,淹没了张启灵的视线与呼吸,有未知的东西压的他心疼。
张启灵最后视线里就是迎着无邪他们愣然的神色,感受到自己单膝跪地呕出了血。
在无邪三人紧张的声音里,张启灵合上眼,他想问,小五呢?小五去哪了?他……想见她。
彻底陷入黑暗后,张启灵口袋里有半截石板滑了出来。
无邪捡起来一看,是全家福石刻。
上头活灵活现刻着他们在2004年在新月饭店拍的照片。
石板刻画的最中间,乌衯和绣绣肩并肩坐着,怀里是且慢和稍等,站在二人背后的是无邪和张启灵,小红小黑一左一右的攀附在他们胳膊上。
他二人往左右两边延伸,是2004年的胖子、小花、黑瞎子。
这什么时候刻的?
无邪有些愣,但更多的是哽咽堵的他喉咙说不出来话。
这十年,小哥都记得他们是吗?
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白用功,他们都在为了今日而努力,无邪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刚刚瞧见小哥那冷冰冰的模样,无邪以为张启灵又忘了,可如今石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邪抹了一把脸,将湿意擦去,配合黑瞎子将小哥放到了队医的担架上后就往边上退,给队医留发挥的余地。
站在边上,无邪能够很清晰的自上而下瞧见张启灵被血染红的唇瓣。
淡极生艳。
无邪只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阔别十年不见的张启灵,他不知道他的目光如炬,似要把张启灵吞吃入腹。
“……”
“啧,小三爷这眼神,忒不天真忒可怕了点儿。”
黑瞎子靠着小花,摇着头啧舌道。
“…哈哈,可能十多年没见,想了。”
胖子打着哈哈,但看着无邪执着的眼神,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无邪收敛点的话。
孩子苦啊,好不容易开窍了人坐牢了。
等了十来年,看看怎么了!可怜我的小哥,昏了都看不见无邪对他那滔天巨浪般的思恋。
胖子想着,把脑海里的念换成了恋。
黑瞎子耸肩,没多说,只是走过去把无邪捏着的石板拿到自己手里。
心里先是对张启灵十多年不曾改的雕刻手艺进行夸赞,在他翻看到背面的时候,一行突出来的小字磨过他的指腹。
黑瞎子推起墨镜对着眼睛一看,愣了。
【赠小五,2005生日礼物。】
生日?小五?……
“艹。”
黑瞎子骂了一声,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刚才全被哑巴张呕出来的那口血夺走了心思。
“花儿爷,快看看信号接收器,北京有没有什么消息,我怀疑五五出事了!”
“什么!?”
谢雨臣声音被激的升高了音调,他看着黑瞎子没开玩笑的表情,暗道事情大条了,这怎么有种捡了西瓜丢了金花的感觉。
“五五怎么了?”
无邪被刚刚谢雨臣的惊呼唤回理智,他走到谢雨臣旁边,看着资料快速滑动的屏幕。
在等待十分钟后,北京发来的信息被破译,担架上的张启灵也在此刻幽幽转醒。
无邪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念道。
“小花哥哥,五五消失了,我们的人,张家的人都查不到踪迹。”
随着无邪话语落,整个青铜门前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中落针可闻,只有一道冷淡但带着颤抖的声音在无邪背后响起。
“小五,消失了?”
无邪闻声扭头,对上了张启灵茫然的目光,罕见的,无邪从目光中读到了一丝奢望。
但可惜,谢家的渠道从不混迹假消息。
张启灵率先垂下自己的眼眸,心中有了猜测。
……
本该喜笑颜开的重聚,在得知乌衯消失后蒙上一层阴霾,回程路上的空气一直都很安静。
无邪靠着车窗,脑袋随着摇晃一点一点敲在玻璃上,他视线无目的划过车外飞速后撤的树木景色。
在寒冬凛冽的时节,空气里绵延的都是让人心头茫然愁绪的气息。
一切都在凋零,常青的绿树也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好似就剩黑白灰三色不断重复变化着深浅。
为什么不等等,为什么不打电话过去,为什么那么着急?
无邪越想气息越紊乱,直到额头被一双温热的手轻触,随后被手轻柔的揽到了身边人的肩头上靠着。
张启灵垂着眼眸看着手掌上的石板刻画,平静道,“无邪,谢谢你还记得。”
“小哥,抱歉。”
无邪轻声道歉,“是我太着急,没看好五五。”
“不关你的事。”
张启灵心中仍有隐痛,他明白了异为什么要说那番话了。
如果出来的代价是失去乌衯,那么他避开乌衯做那些事的意义是什么……
瞒着乌衯将她拦在张家古楼外,最后乌衯离濒死只有一步之遥;不陪她过约定好的生日,把人丢给无邪,自己去了不归路。
却在将要见面时,失去和乌衯的感应。
亲缘散,枷锁断。
自此名为张家族长,三千年圣婴变假,是他害了张家的的枷锁不再束缚张启灵。
他现在就是他自己。
张家族长世代守护的神缘藏海花归于天地,一散。
百年前丢失的藏海花最终回归张家人的血脉,二散。
张家双生子,其中一子必陨落于二十五以换另一子生,三散。
三条枷锁断,双生子活其一,孤寂一生的命运改写,天降甘霖,在青铜门外虎视眈眈的东西神智与能力会全部褪去。
从现在开始,此方天地,是独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所有的奇能异巧在往后通通失效,如乌衯对青铜树灵所言,什么超能力和法术都不会在生效,现在拼的都将是真实力。
张家作为被天授予最后权利的家族,从后开始,将彻底执行张家立族之时的初心:
记录维护世界的运转,将世界的真相藏在最深处,不被异心人所找。
只是整个世界里,少了一抹插科打斗的浑笑,少了一个会对张启灵撒娇卖痴,将他拖在红尘的女孩。
她离开了,但也给张启灵找了新的枷锁,这道枷锁名叫无邪。
乌衯时常在和张启灵在一起时,有意无意的念叨他们认识的人,她说喜欢看张启灵和他们相处时的样子。
后来乌衯注意到了张启灵对无邪不同寻常的关注,张启灵得到的,是一纸无邪的卖身契。
乌衯威胁张启灵说,“你要是不好好的开心过,无邪就会被卖掉,毕竟这份契约可是白纸黑字盖了章的。
如果你不想无邪被卖去干苦力的话,就等事了后好好生活,不然……”
那时乌衯没说完就被黑瞎子逗走了,张启灵也没深究乌衯的沉默,只当乌衯是小孩子心性。
但张启灵不知道,同样的话乌衯换了种形式对无邪说了一遍。
“无邪,你一定要拽住我哥啊,不然他就融化啦!
你要拽不动就喊胖哥,喊黑瞎子,总之是我哥的兄弟你就要好好关照他,不然卖身契你别想赎回去了。”
那时乌衯身着白裙微风吹拂,整个人恍若即将飘摇而去。
她调侃的面具下是对无邪无声的恳求,话语间也带了一丝遗憾,只是当时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都还意气风发,不想里头夹杂的含义,都把乌衯的话当成小女生的玩笑之语。
谁知道玩笑话里句句真言……
张启灵的视线从石头刻画上落到了无邪的发间,无邪已经闭目养神,只是气息不平静,是和他想着同一件事。
“无邪,好好休息,我们会把小五找回家的。”
“……”
无邪眼睫颤动,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
时间回到张启灵出青铜门前一小时。
南海。
某不知名荒山峭壁小道上,有一群风尘仆仆的人正埋头苦走着,他们之中有人抬头看天。
在目光落在对面山头上时,这人突然惊叫出声。
“卧槽,老大,对面悬崖有人!!”
“啥?”
这鸟不拉屎,连个基站都没有的荒山能除了他们还有人?同行还是“同行”啊?这青天白日的,不能吧……
领头人有些疑惑,但也立马止住脚步,掏出望远镜就朝对面看去。
对面的山崖离他们挨得很近,只是他们在的道路上绿植密集,掩盖了他们的身形,让对面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这里。
领队的仔细瞧着,嘴巴也不停的给看不清的队员讲解。
“耶,好像是对情侣嘞,欧呦,打起来了,那男的捅了一刀,卧槽,不是情侣,是杀人嘞!!!”
“啥!杀人?要不要报警啊?”
队伍里有个新人口不择言道,话语刚落就被拍了一巴掌,“我们什么情况不知道啊,什么癖好,喜欢自投罗网增加业绩啊?”
“抱歉,抱歉!”
新人讪笑着后退,却撞到了一个人,他回首一看,对上一双眉眼冷淡的眼,被撞的人毫无动静,只看了他一眼就往前走。
新人一抖,夹着尾巴躲到了老队员身后,连气都不敢大声吸。
“行了,小心绕路走开。”
那人声音带了疲惫的暗哑,领队立马收好望远镜,比了手誓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只是这路越走越靠近那杀人现场,领队咽了下口水,悄声问,“刘丧兄弟,不是说了绕路走吗,我怎么看着越走越近啊?”
“就是要近,荒郊野岭报警也来不了那么快,好结果是救下来,但我感觉不行。
只是抓人更别提,我们有把握在悬崖救下人质吗?不如靠近记住那人的脸,回去画了交给他们。”
刘丧很冷漠,看着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说的话很有人情味。
领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再次比了一个手势,后边人一看,立马精神,虽然举报奖励少,但这荣誉得了二爷可是会发奖金的!!
于是他们都开始为副业而聚精会神,连那对人衣角被风吹起来的弧度都不放过。
崖壁上风很大,刘丧听不太清那两人的心跳声,但他警惕着靠近,借着自己没其他队员健硕的身体悄无声息躲在了一个离崖壁最近的大树背后。
领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那持刀犯兜里,有真理的形状。
刘丧对着领队点头,一行人聚精会神等待着刘丧的指挥,因为在任务里刘丧凭着实力救了很多人,所以队伍里许多人都甘愿被他驱使。
加上这次行动前二爷说了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多做善事,而对面显然不是互殴,生死当前,他们都很认真的对待。
“汪…谁也不能阻挡…死?…我早死多次……你…可笑可悲……我哥……活着…”
刘丧耳里听见被挟持者的零散话语,这声音虽小,但如晴天霹雳,震得刘丧浑身发麻。
后边一棵树,冒出头的领队不解的看着刘丧发愣,他又看向崖壁那边的男人好像掏出来了一个平板。
哦天,女人怎么笑的释怀了,完犊子,这剧情他看不懂。
于是领队疯狂给刘丧甩眼神。
刘丧压根没接收到,他心里正有一阵巨大空白席卷,他不解,为什么原本该在北京或者沙漠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持刀者……持刀……不好!
刘丧终于回神,视线同领队撞上,领队喜极不泣,我嘞个天爷,总算回神……
啊!啊啊啊啊!!领队瞪大了眼,心里没想完的话变成了一连串的尖叫,这什么鬼,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领队的视角里,刘丧回神后郑重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将背着的包轻声放在了地上,毫不犹豫的冲崖壁跑去,那边的女人正笑的嘲讽又拒绝,领队看着,她口型好像对杀人犯说了句做梦后,脚步就开始朝悬崖边退。
看着刘丧的行动路线,领队大写的懵,不是说没把握救下人质吗?
刘丧兄弟,你在跑什么啊啊啊啊啊!
风,很大,自下而上的吹鼓了乌衯的衣摆,她脖颈有一道伤口,血液被风吹着往上,止步在了来人的胸口衣服处。
“五五,不要丢下我。”
刘丧眼角有泪,无声的开口道。
古怪的,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了乌衯脸上。
她缓缓瞪大眼,确认跟着跳的不是汪桔那个傻逼,而是出乎意料现身在这里的刘丧!!
乌衯呼吸都漏了好几拍,想回应刘丧,但最后只来得及伸出自己的手,还没握住,整个人就狠狠砸在了海水之上。
巨大的水花四溅,在力的相互下,乌衯轻微的反弹而起。
手,还是握住刘丧奋力绷直的指尖。
海水被砸出了几秒漂亮的向四周呈圆形镂空的浪花。
波涛荡漾中,海水迅速反应,放弃美丽无用的浪花,如贪吃的饕餮一样将二人吞入腹中。
空谷回响,砸入海面的声音被风传递到了崖壁上。
领队比着尔康手,脸上带着三分震惊,两分思考,一分不可置信和四分绝望。
家人们,谁懂,出门一趟把专家整没了,一次性吗?那很消耗品了,二爷会把他也变成一次性的。
领队沉默,扭头对着按押杀人犯的队员嘱咐,“给我往活里打!!”
哦,别打死了的意思。
队员会意,开始对这间接害死救命恩人和害死疑似救命恩人媳妇的杀人犯拳打脚踢。
领队正等着电话接通,叮的一声,无二白的声音响起,如裹挟着寒冷的冰,领队长叹,带着小心和害怕道。
“二爷,那小子跳海了啊!莫名其妙,我都拦不住,duang的煮饺子一样下啊!!”
“……?”
无二白将手机拿远,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