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出发之时,明晏看着施凝云,眉头怎么也解不开。
“施施,你当真不和我回京?”
施凝云摇摇头,“我还要等阿岑,殿下请回吧。”
明晏有些无语。
施凝云已经记起来很多事,记得自己是户部的主事,也记得身边的人,可唯独没有她在忠勇伯府和苏岑已死的记忆。
她只说她一直在京等着苏岑上门提亲,如今巡察来了北地,又去了曲阳城终于见到了“阿岑”,她这么大年纪了耽误不得,不想再等了。
愣是把六分相似的崔时越当成了苏岑。
每日去他院中找他,主动献殷勤,又是亲手做羹汤给他,嘘寒问暖,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崔时越的娘看着都犯怵。
崔时越躲出了府这几日,她还一直在找。
无论身边的人怎么跟她说那不是苏岑,她仿佛听不进去一般。
可是,看她这样子,也没人忍心告诉她苏岑早已经战死的真相。
如今明绪南留在胥州巡察,施凝云也自告奋勇要留下来。
明晏其实不太放心,可明绪南却觉得极好,原话是,“施娘子是女官,可以从女人的角度看问题,说不定对公正巡察有帮助。”
明晏劝了又劝,施凝云心意已决,饶是再不放心,只能多留几个人给她,叮嘱她注意安全。
又揪着明绪南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照顾人,若有难处就去镇北军求援,凭施凝云的面子,韩沧怎么也会出手帮忙。
明绪南一一记下,将她一路送到城门外,这才觉得心里空了。
盯着逐渐远去的车马,顿觉肩上担子重了许多。
毕襄从后走上前来,“世子,公主信任你,你也应对自己有信心,即便公主不在身边坐镇,你也能做得很好。”
明绪南点点头,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返回了胥州。
“毕郎君,赵宜今早在哪儿摔的?”
“下台阶的时候崴了脚,骨头断了,只能回京休养。”
明绪南有些幸灾乐祸道:“还好他走了,不然每天还要抽空跟他吵架,姑姑不在,他怕是更猖狂。”
得知靖安公主一行回了京,几日不现身的崔时越也终于回了家。
刚进院子,就听到一声欣喜的惊呼,“阿岑。”
抬进去的一只脚顿住,差点撒腿就跑。
下一刻,一个柔软的身影朝他冲了过来,紧紧环住他的腰。
崔时越心里苦,他万万没有预料到靖安公主居然没有带走她。
伸手去掰开她环在腰间的手,再一次解释道:“施娘子,我不是苏岑将军。”
施凝云抬起脸,眼神受伤,自动忽略他的话,“你为何这几天都不见人,我来找你都找不到,不是说好要去我家提亲的吗?阿岑,你什么时候去啊?”
崔时越心里叹了十七八口气,低头看着怀里可怜的人,内心烦躁,这人又怎么都说不通,敷衍道:“下个月吧,我准备准备,这段时间你待在家中等我,我需要安排一下。”
施凝云眼睛亮起来,“当真?”
崔时越心中发闷,硬着头皮撒谎,“当真,只这段时间咱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不合规矩,也不吉利。”
施凝云立马松了手,拉着他往屋子里去,“好,我听你的,只我今日给你做了点心,你尝尝,我看你吃完了就走。你比我上次见着的时候瘦了好多,打仗很辛苦吧,你不要太拼命了,千万千万不要受伤。”
施凝云高高兴兴跟他说话,记忆有些错乱,“对了,公主带我去了镇北军大营,我见了韩将军,他对我很客气,你回去之后记得帮我谢谢他,到时候他若回了京,我们再设宴款待他好不好?”
“还有上次在京中,公主和苏卫都帮了我,可我不记得他帮了什么,你总说你这弟弟爱惹是生非,可我看他现在挺稳重的,你别老是收拾他,他这么大了也要脸面。”
“还有公主,她对我极好,肯定是因为你的缘故照顾我,阿岑,你在战场上可得好好保护公主。”
“不对,”施凝云皱起眉头回忆,“仗好像打完了,你们应该都不用再打仗了。”
随后开心起来,“太好了,这样你是不是就能一直待在京中待在我身边了?我们之前见面次数太少了,你给我写的信我一直好好珍藏着,以后不用写了,你自己说给我听好不好?”
……
施凝云的嘴就没听过,崔时越安静听着,被她按在椅子上品尝她做的点心,蓦然想起那日在房中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心头烦躁渐起,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唇,窝在椅子里,面上看不出一点儿情绪,面颊上还未全好的结痂使得五官更显冷硬。
施凝云双手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抬起,眼中满满爱恋带着湿意,“阿岑,我终于等到你了。”
崔时越喉头一哽,既为她难过,又为自己恼火。
他知道她口中那人已经为国捐躯,死了九年,她竟然就惦记了九年吗?
当年得知自己一直等待的人战死,又是何等心情?
后面嫁入忠勇伯府那样的地方,又是何等无助彷徨?
不由有些为她不值,“阿岑有什么好的?你容貌上佳,又是官家千金,随便找都能找到品行兼优的如意郎君,何必等着他。”
施凝云毫不矜持笑道:“可我先遇见了你,心里只有你,谁也比不上你。”
崔时越无话可说,又咬了一口点心,舌尖是甜的,心里却是苦的。
施凝云拉着他走到窗台美人榻上坐下,与他说了无数的话。
说自己去了户部的事,说她每天忙的公务,说她还要分神看顾的生意,说她在禹州遇到的杀夫案……
说着说着,靠在他肩头慢慢沉睡。
崔时越低头看着她细腻的面容,没有推开,靠在窗台,也闭了眼,心乱如麻。
梦境中,好像她口中说的那些事都钻了进来,栩栩如生,似乎是看着她当官,看着她在户部立稳了脚一般,心情却奇异跟着舒畅起来。
夜幕覆盖下来,屋中还未点烛,窗外微微风声吹拂,零星几颗星星点缀在窗外。
崔时越是被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唤醒的。
睁开眼,四下漆黑,怀里贴着柔软馥郁的身躯。
脑中还是梦境中看到的模样,眼尾带笑,昏昏沉沉分不清梦境现实,只能循着本能去做。
他想他在梦里大概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