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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民笑道:“禹叔,你这是偷换概念,士大夫并不真的受人尊敬,受人尊敬的是知书达礼之人,是知识渊博、道德崇高之人。像巡抚陈必谦,便是进士出身,难道各位都尊敬他吗?”

众人心道,那当然不是。

禹廷璋抚须点头,道:“读书人中自然会有些败类!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并非没有道理。”

“非也,知书达礼,本就是个人的能力,能力有高低,地位自然有高低。绝对的平等,便是不平等,比如苏绍喜,靠自己的头脑和刻苦钻研,从无业游民走到格物堂知事,靠自己能力地位一直上升。而杨家庄的地痞巧三,整日不学无术,偷鸡摸狗,人人唾弃,若是农会对待他们绝对平等,给他俩发同样的工钱,那对苏绍喜自然不平等。”

苏绍喜听了,笑道:“那可不,巧三每天无所事事,周会长也给他发和我一样的工食银,我绝对不乐意。”

“但不能因此,就让巧三见面就要给你磕头,别管他愿意不愿意。”

保民营参议周怀庆笑道:“那是自然,苏绍喜又不是巧三的爹。”

“不能因为他没有能力,我们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奴役他。这就是人格平等。”说完,周怀民瞅向杨化成,“和养鸡养鸭不同,杨厂长让他的鸡往东跑,他就要往东跑。想宰哪个宰哪个。对吧?”

杨家庄养鸡厂厂长杨化成,这是第一次参加周会长组织的大会,他也不知为何喊自己来,莫非自己现在也是巩县有头有面的人物了?

他听了周怀民这番比方,已有些清楚这人格和地位之分。

但自出生以来,他一直都是听爹娘的,听里长的,听乡绅的,听衙役的,从来没人征询他的意见,也没人在意他的声音。

于是鼓起勇气,也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他咳了一声,回道:“周会长,我听懂了,意思是,我虽然是养鸡的,我只要不犯法,那见了县尊,甚至府尊,我也不用给他们跪地磕头行礼,对吗?”

周怀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就是这个理,我以为,即使犯法,也不用跪地磕头,因为你的过错和你的人格无关,你今天有错,明天就有功。”

道法学堂宣教长赵至庚突然抓到一丝明悟,他一拍大腿,欣喜道:“这就是说,如果人格平等,那失罪株连便是错的。”

“株连夷族,酷法之道也。”周怀民道:“本朝的人殉、连坐,毫无人权。”

陈家茂道:“让活人殉葬,这是生命权都没了。”

众人听了这些儒生、乡绅、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虽然部分人目不识字,但也大概听懂个意思。

保民营总务参议张国栋抓到一个漏洞,他道:“刚杨厂长也说了,不犯法不用磕头,那要是如大明律般,把这些写到法里,岂不是毫无人权?”

“那这法就有问题。”周怀民有些激动,他又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敲着黑板上的字。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得到大多数人民同意的法,才是真正有效力的法。就像咱们这次抵御流贼,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齐心协力,一致认可,捐钱捐粮,咱们就做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若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同意,大家都不同意,这事就办不成。”

女子突击队的妇女们都在靠西边墙坐着,曹家戏班的旦角崔守贞一口开封话:“周会长,这一回俺算是明白,记实们经常说的,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的意思了。咱们农会干的事都为大家伙的生计着想,带着咱们一块保家卫民,没有人不愿意的。”

众人听了这外民的看法,也不禁点头同意。

当初周会长提出要把流贼拦在巩县西大门,阻击在伊洛河时,不少人内心打鼓,甚至有逃跑的打算。

但除非实在活不下去,没人愿意做流民。

路上死的外地流民惨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成为流民,要么晚几天死,要么做匪做寇,把脑袋绑在腰上,哪有如今这巩县的小民日子自在?

“那第三呢?”保民报社记实苏文佩追问。

“其三:尊严权。生而为民,尊严自由。”周怀民又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若一个人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他这个人就不完整。”

“尊严有那么重要吗?能有口饭吃就行了呗。”一劳工笑道。

“不蒸馒头争口气,如果一个人无缘无故侮辱你的爹娘,你还有心情吃饭?”旁边杨厂长嘲笑。

这劳工在如此多人面前被他呛了一下,很没有面子,已有怒意:“那我非杀了他不可!”

一旁崔守贞说:“尊严当然重要,我女儿姜玉凤四易姓名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相信我女儿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姑娘!”

众人默默点头认可。

“其四:财产权。生而为民,财产保护。”周怀民补充解释,“每个人通过自己劳动,获得的财产,我认为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但像王府、朝廷这种随意强迫他人劳动,并霸占其劳动成果者,最是可恶,毫无人权。”

“这个好!我同意!”许多人听了解释大喊。

此言一出,陈家茂、王修安、赵至庚、刘梅、……所有被徭役、被强征赋税、杂税、曾被衙役班头催税的穷苦百姓们、家里无子,担忧屋舍田产被村霸强占的村民们,齐刷刷站立起来,一脸震惊欣喜之色。

“周会长,咱这几个权怎么个保护法?”众人嚷道。

一旁的苏文佩、高浅霜等记实们用炭笔在本子上快速记着大院里各人的言语,这必是下一期报纸的头版头条。

“各位!”周怀民看向众人,“我关于人权的主张,大家是否认可?认可者举手示意。”

“我认可!”陈家茂站起来,转身面向众人,“我和大家说个心里话,我在洛阳服役时的苦难就不说了,只说我当时最想念咱县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有人道:“不受冻?你是有煤炉取暖。”

“不对。”陈家茂摇头。

保户堂知事付惟贤笑道:“想念我们办的社戏和会场的美食?”

“不对。”

张国栋打趣道:“该不会想念我们吧?”

陈家茂点头:“是挺想念,但我最想念的,是自由!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周会长说的自由,但我今天懂了,自由是最宝贵的!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在咱们农会,有一种自由!当能吃饱饭,穿暖衣之后,这自由让我有种生活在两个世道的感觉,一个是又臭又烂又胸闷的,一个是又香又新又开心的。”

一旁的苏文佩抿嘴一笑:“陈大哥,这就叫新时代。”

陈家茂哈哈大笑,指着她:“还是苏记实有文化,就是这个词。”

制墨厂厂长苏伯越见女儿当众被人夸赞,心里很是欣喜,他接话道:“你这种感觉,也许就是周会长所说的人权了。”

“对!”陈家茂撸起袖子,“我举双手赞同人权主张。”

“这是我们巩县所有代表举手表决拥护的,认可的,也是向往的,我称之为人权主义。”周怀民铺开卷纸,提笔写字,“咱们农会的章程第一项,就是保护人权,所有入会的人民,其人权受农会保护。”

周怀民亲自动笔,誊写《农会章程》第一章:人权主义。

人权,生命权、格位权、尊严权、财产权作为人类的基本权利,在巩县人民代表的注目下,被写进《农会章程》。

周怀民誊写完毕,举起来《农会章程》左右展示:“各位农会成员,自即日此刻起,农会保障每个人的人权,神圣而不可侵犯!”

平安大院内,《农会章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张国栋带头,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有人跟着欢呼,却不知道为什么欢呼,有人却偷偷抹了眼泪,懂得这人权背后的艰辛。

“下面我说说,如何保证我们的生命不被侵害,保证我们和知县平起平坐,保证我们的尊严不被践踏,保证我们的财产不受侵犯。”

周怀民在掌声余音之中,众人惊奇之下,让亲卫周昌宽搬出一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