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城南小院里。
周安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扭着脖子转腰,动作古怪却行云流水。
书童小羽蹲在墙角,眼睛瞪得溜圆。周铁根一把扯住小羽的后领:“再看我爹,小心揍你。”
小羽慌忙挣开:“周公子,不是小的要瞧,实在是老爷这动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
小羽他是真的不明白,未来的进士,为何每天都要做如此不雅的动作。
院门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嗓音:“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周安可在此处?”
只见一个穿绛紫官服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拂尘。
“哪位是江西贡士周安?”为首的太监拉长声调问道。
周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行礼:“学生便是。”
太监微微颔首:“奉皇上口谕,传江西贡士周安即刻入宫觐见。”
周安顿时心跳如鼓:“学生领旨。”低头看见自己汗湿的衣衫,“公公,学生这般模样面圣恐有失仪,可否容我更衣?”
太监瞥见他满身汗渍,拂尘一甩:“周贡士快些,莫让万岁爷久等。”
“谢公公体谅,”周安连忙道谢,朝小羽使了个眼色。
机灵的书童立刻会意,掏出碎银塞给太监,引着他们去堂屋用茶。
周铁根跟着父亲进了浴房,关上门就结巴起来:“爹...皇上...真要见您?”
“太监都来了,很能有假,你快去打热水。”周安深吸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惊喜,但又不完全意外,毕竟殿试那日是刻意为之。周铁根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穿哪件好?”
“要那件新做的靛蓝直裰。”周安突然想起,“对了,把我写《新政十策》的草稿找来。”
他得赶紧温习,免得应对有失。
半个时辰后,收拾齐整的周安坐上宫里派来的青幔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周安不断回想殿试时写下的每一条主张,手心中也慢慢沁出细汗。
马车在午门前停下。
一个年轻太监迎上来:“周贡士请随奴婢来。”
穿过一道道宫门,侍卫们持戟而立,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周安的心跳越来越响,终于在座精巧殿阁前停下。
太监轻声道:“请周贡士在此稍候,”殿内隐约传来议论声。
忽然听得一声:“宣江西周安觐见。”
朱红殿门缓缓开启,周安深吸一口气,垂首敛目迈过门槛。
按礼部教导的规矩,在距御案十步处跪下:“学生江西贡士周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周安稍稍抬头,仍不敢直视龙颜。
余光瞥见明黄龙袍端坐案后,几位绯袍大臣侍立两侧。
“周安,”皇帝的声音不怒自威,“朕看了你的《新政十策》,有几个疑问要当面请教。”
“学生惶恐。”
皇帝拿起案上试卷:“这‘设市舶司以通海外’之议,可是亲眼所见?”
周安定定神答道:“回陛下,学生见民间私贩盛行。若设市舶司规范贸易,既可征关税充实国库,又能让百姓有正当营生......”
说到“专利之法”时,皇帝突然打断:“你一介书生,怎懂工匠改良技艺之事?”
“学生在乡间常见巧匠因怕技艺外传而不敢创新,若使其独享新技之利十年,必能激励百工。”周安声音渐稳,“虽未入仕,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周安感到数道目光扎在背上。
良久,皇帝轻笑一声:“好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转头问张维清:“张爱卿以为如何?”
老首辅躬身道:“周贡士虽无官身,所言却切中时弊。”
皇帝又细细问了几处,周安都对答如流。最后龙颜大悦:“周安,且回去候着传胪大典。”
“学生告退。”
走出宫门时,周安才发现里衣早已湿透。
望着湛蓝天空长舒一口气,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尽他所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