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里点着许多蜡烛,火光一跳一跳的。
十个阅卷的老大人趴在桌子上,一份一份地翻看试卷,看得眼睛都快花了。、
礼部尚书李景明看得脖子都僵了,放下笔,抬手揉着自己的老腰。
“各位大人,看到什么好文章没有啊。”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兵部尚书沈毅拿起一份卷子,抖开来看了看:“这篇《论新政十策》,想法挺特别。”
工部尚书陈志远赶紧凑过来瞧:“咦?这上面说‘开海禁、设市舶司管买卖’,怎么跟皇上前天说的想到一块去了。”
内阁首辅张维清摸着花白的长胡子,慢悠悠地说:“老夫倒觉得,他写的那个‘专利法’更有意思。让发明新东西的工匠独占好处十年,没准真能像他说的,‘让天下手艺人抢着搞新花样’。”
“张阁老,”李景明皱起眉头,“这些主意是不是太新了,万一出什么岔子。”
张维清笑了笑:“李大人忘了太祖爷当年搞新政的时候了?要是都像咱们这样怕这怕那,哪来现在的好日子。”
正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大臣们顿时躬身行礼。
皇帝没管他们,直接走到桌子前,眼睛盯着那份摊开的卷子。、
“朕记得这份卷子,”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字,“殿试的时候,就这个考生写得最投入,想法也最新鲜。”
李景明弯着腰,小心地回答:“陛下说得是,这卷子确实有点新意,就是有些主张还得再想想。”
皇帝拿起卷子仔细看。
蜡烛光下,那字写得清秀,但一笔一划都很有劲:“..臣查沿海之地,私贩盛行,海禁虽严,然禁之不绝。若设市舶司以辖之,定章程,立规条,则既可增国库之入,又能使民得利……另,工匠者,若改良技艺、创制新器,当予厚赏,并许其独占其利十载。如此,则天下工匠必竞相钻研,百工振兴可期矣…..”
皇帝的眼神,在“让使民得利”这几个字上,停留了很久。他突然问道:“这是谁写的?”
“回陛下,是江西来的举人,叫周安,会试排第二十三名。”
“朕记得他。”皇帝眼前好像又看见殿试时,那个穿着旧青衫、埋头书写的背影,“他写到这里的时候,非常认真。”
张维清上前一步,帮着说话:“老臣觉得,这小子文章虽然不算最华丽的,但每条建议都说到点子上。特别是他提的整顿漕运那部分,绝对是个好主意。”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传旨,明天传胪唱名之前,朕要先见见这个周安。”
底下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嘀咕。
李景明壮着胆子小心问道:“陛下是要亲自考考他?”
“朕想亲耳听听,他这些大胆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皇帝把试卷轻轻放回桌上,语气很平静。
等皇帝走了,张维清意味深长地对李景明说:“李大人,看到了吧,陛下对这小子很上心啊。”
李景明好像明白了什么:“张阁老,听您这意思,您早就知道这个人了?”
“批会试卷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张维清捋着胡子,眼里有光,“虽然是个书生,但看事情的角度很特别,肚子里真有东西。
陛下登基以来,最想找的,不就是这种真心替百姓着想、给朝廷出主意的人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