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日历撕了一沓又一沓。
。
从61年蝉鸣的仲夏到64年的秋高气爽,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不过是院子里的老槐树开了又谢长了三个年轮。
也不过是当年襁褓里的娃能满院子撒欢了。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大地上。
“咔哒,咔哒!”
闫埠贵弓着背,正蹬着辆掉了漆的飞鸽牌自行车,向着巷子口驶去。
这是一辆二手自行车,是去年这个牌子的价格回落到150块钱时,
他花了六十块钱淘换回来的,所以自行车车身的响声比较大。
车把上还晃悠悠的挂着个铁皮水桶,桶沿边还沾着半圈干硬了的泥渍。
后车架捆着根竹制鱼竿,梢头有些发白的红绸布被风吹得簌簌响。
“叮叮叮!”
薛小凤骑着她的自行车从另一边驶来,正好跟闫埠贵在巷子口迎面相遇。
薛小凤笑着当先打招呼问道:“哟!三大爷,您今儿又钓鱼去了?”
“哎!是小凤啊!”
闫埠贵眼神有些飘忽,答非所问的道:“你这是下班儿了?”
“对呀!我这不也刚到这儿吗?”
薛小凤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随意的回一句,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她知道闫埠贵的抠门性子,今天肯定是有收获了,所以才会藏着掖着的。
两人一同进入了巷子口。
路边的电线杆上,大喇叭里传出激昂的《东方红》旋律。
青砖灰瓦的院墙上,“除四害讲卫生”的字体清晰可见。
95号院子里。
刘清儒半躺在躺椅上,怀里还抱着个已经被他给摇晃着了的孩子。
这孩子是去年,秦淮茹给他生的第二个闺女,他给起名叫红燕。
院子里,四岁多的小当正带着两岁多的小槐花,玩得是不亦乐乎。
西厢房的廊檐下,杨瑞华蹲着身子用她那双枯瘦的手,翻晾着白菜帮子。
这玩意在入冬前会被腌制成酸菜。
“咳咳……”
才四十来岁的杨瑞华,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一大半,整个人也越发的瘦弱不堪。
这几年她的身体是一年比一年的差,再也没有了当初挥斥方遒的模样。
曾经说话吵架时的大嗓门声,也是随着她身体的垮台一去不复返了。
“咯咯咯!”
东厢房的屋内,突然爆出了秦淮茹跟娄晓娥的大笑声,引得杨瑞华都抬眼瞅了过来、
“得嘞!嫂子,我先回了。”
随着说话声响起,娄晓娥也已经是跨出了屋门,她手里还抱着两件粗布衣服。
当这位曾住着带花园的洋楼,吃饭要用骨瓷餐具的大家小姐,
挎着蓝布包袱走进这座大院时,时间和环境,也正悄悄在她身上刻下新的年轮。
三年的时间转眼而逝,原来那个娄家大小姐身份,也早已经是慢慢的褪去。
穿粗布衣服打补丁,吃粗粮窝头喝粗粮粥,这对她来说,也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那你慢着点儿。”
秦淮茹送出门客气道:“有空儿就来找我玩儿。”
“哎!”
娄晓娥笑着应了一声,又冲着看向她的刘清儒打招呼道:“铁柱哥,我回了啊!”
“这就回了呀?”
刘清儒坐直身子问道:“不再多待会儿了?”
“不了,又没多远,有时间我再过来。”
娄晓娥笑着挥挥手走了。
“当家的!”
秦淮茹伸手接孩子道:“你瞅你也真是,孩子都睡着了,你就不能先抱屋儿里去呀?”
“嗨!我不是怕我一动活儿,她又醒了吗?”
“切,你忽悠谁呢?”
秦淮茹翻着个白眼抱着孩子进屋了。
“哼哼!”
刘清儒轻笑两声,又眯着眼睛打起了盹来。
“妈,妈!”
当薛小凤推着自行车刚进到院子,就被两个小丫头给发现了。
一个跑上前抱住了她的大腿,一个攥住了她的衣襟。
“哎!”
薛小凤笑着应了一声道:“赶紧撒手,你俩都这么着,让妈咋走路呀?”
“铁柱哥!”
等她带着俩孩子路过刘清儒跟前,埋怨道:“你也不帮我看着她俩点儿,
这都一下子扒我身上来,还让不让人歇会儿了?”
“谁知道你这会儿就回来了呀?”
刘清儒觉得有些冤枉的道:“我这就稍微眯瞪了两眼儿,你就已经进院儿了。”
“来来来!”
他连忙补救似得招呼两个小家伙道:“到干爹这儿来有糖吃。”
“赶紧去!”
薛小凤也帮腔道:“别一会儿再没了。”
“干爹,我要吃大白兔。”
糖对孩子的诱惑力是无穷的,一听有糖吃,俩小丫头瞬间就把妈给忘了。
“瑞华!”
紧随薛小凤进到院子的闫埠贵,招呼一声杨瑞华道:“赶紧拿个盆儿出来,今儿有货。”
“哎!这就来,咳咳!”
杨瑞华答应着,就往屋子里走去。
立好自行车的闫埠贵,很是警惕的瞄一瞄垂花门的方向,
又瞅上两眼正在哄孩子的刘清儒。
“嗒嗒嗒!”
一阵脚步声响起,陶小蝶风风火火的也进了院子。
“铁柱!”
她笑意盈盈的叫问道:“你今儿中午搁食堂打饭没?”
“打了。”
刘清儒也笑着回道:“所有人都知道今儿有肉吃,我还能不知道个等着啊?”
“咯咯!我还以为你没吃着呢。”
陶小蝶笑着进了屋,肯定是又给清淮茹吹嘘什么了。
随着困难时期的结束,再加上为期三年的全国开展精简职工,
和减少城镇人口工作的完成,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粮食供应压力。
此时的供应量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能让人吃饱饭了。
并且肉食的供应量也在逐渐恢复中,市场上的物资也在慢慢的充盈着。
“铁柱!”
闫埠贵吧嗒着嘴巴问询道:“今儿你们厂里吃肉儿了?”
“没错儿。”
刘清儒扬了扬眉头,有些炫耀的道:“今儿我们厂里可大方了,
哎吆!那大肥肉片子炖粉条吃起来可香了,就是油太大,两口儿下去就吃不动了。”
这话听的闫埠贵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他的喉结不停的滚动了几下。
这才又吧嗒着嘴巴附和道:“那还真是大方。”
随即,他习惯性的掐起手指头算了起来。
“你们厂里可是有近万人呢,这一顿吃下来得吃多少肉儿呀?”
“这我哪儿去呀?”
“还有粉条呢。”
他的账还没算出来,杨瑞华就拎着个空盆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