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合拢的吱呀声里,晨光被截在门外,只有海面上那片焦帆布仍在林砚之眼前晃——像只折翼的蝴蝶,倔强地浮在暗红的浪尖上。阿杰的伤口在颠簸中渗血,她扶着他的手臂发颤,指腹触到湿透衣料下的铁锈味,混着货舱里樟脑与霉味,格外刺鼻。
“三号货舱底层,暗号‘惊蛰’。”赵猛的喘息粗粝如砂纸,半截扳手在他腰间晃,那是昨夜从敌兵手里夺的,边缘凝着暗褐的血,“接头的跛脚老头,总叼着刻‘渡’字的铜烟杆。”
阿杰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指节泛白:“他们在查帆布来源,甲板上的卫兵说……要顺着焦痕找。”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着金属摩擦的尖响。
“王哥,一片破帆布值得翻船搜?”尖利嗓音穿透木板。
“少废话,‘苍鹭号’跑了三个,带伤的都扣下。”沉闷的声音压着警惕。
赵猛拽她躲进木箱后,阿杰却被棱角硌到伤口,闷哼一声惊得脚步声骤停。“下面有人?”尖利嗓音拔高。林砚之的心跳撞着喉咙,眼看赵猛的手摸向扳手,阿杰却突然扯开绷带:“是我!水手阿杰!被蒸汽烫伤,在这儿歇会儿!”
“证件?”
她趁机塞过自己的水手证,赵猛朝远处扔了块碎木片,哐当声里,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
货舱深处突然响起指甲抠木箱的轻响。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身影,拄着铜烟杆,正是跛脚老头。他没叼烟,咬着染血碎布,见阿杰的伤口猛地一颤:“‘黑蝎子’的药性?”不等回应,他扯开裤腿,膝盖上赫然是个同形旧疤,“二十年前码头仓库,我见过这伤——藏面粉桶里的军火,就用这毒标记。”
“您烟杆没‘渡’字。”赵猛按住他肩膀。
老头惨笑:“我就是老烟杆。当年故意被打断腿保货……”他指向角落,“真正的军火箱都钉着三角木片!”
林砚之瞥见那些暗棕木片,与今早甲板缝里摸到的一模一样。阿杰突然抽搐着指他袖口:“敌兵后勤的船徽!”
老头脸色骤变,烟杆砸向赵猛——铜杆裂开,掉出码头分布图,红圈标着城中鱼市场。“船上的是幌子,帆布是引你们送死的!”赵猛话音刚落,老头已摸到暗门。
“城市里藏的不是秘密,我们这些活在角落的才是。”他回头时眼露狠厉,门外却传来李少尉的吼声:“老鬼!敢私藏分布图?”
暗门被撞开的瞬间,老头掏出半块褪色船票,日期是二十年前“苍鹭号”首航日。“当年没送的货,该还了。”他将票塞进林砚之手里,扑向卫兵,“水道去鱼市场冷库,钥匙在票根后!”
枪声炸开时,他们已钻进水道。浑浊水流里,林砚之摸着票根背后的刻痕——不是钥匙,是串数字,竟与烧焦帆布的残纹吻合。“不对,”她借微光细看,“二十年前今天‘苍鹭号’没启航,报纸说船坞走水,整船烧没了。”
水道深处漂来黑影,是阿杰的尸体。脖颈伤口是整齐刀痕,嘴角黑血正诡异褪去,露出原本肤色。“他没中‘黑蝎子’,”林砚之声音发僵,“毒是假的,他一直在骗我们。”
李少尉的冷笑竟穿透水流:“林小姐,老烟杆二十年前就死在大火里了,这是替身。至于阿杰……”
水面浮起帆布另一半,暗红颜料画着三角木片,旁写小字:“冷库墙里,是没烧完的尸体。”
“你们要的军火,二十年前就换成三十七个活口。”李少尉的声音带着寒意,“老烟杆把他们砌进墙里,那帆布是他从墙缝塞的求救信号。”
船票边缘的焦痕骤然发烫,林砚之恍惚看见无数焦黑手掌从水底伸来。那串数字,分明是遇难者编号。水道尽头传来闸门合拢声——这不是逃生通道,是老烟杆二十年前挖好的,藏着所有秘密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