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采药时,从十来丈的山坡上滚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一样活得好好的!”
姜采桑攥着拳头,信誓旦旦,仿佛全身上下,都在说着“我不怕”。
陆云川揉了揉内心,似乎真的吓不走她。
河西荒漠,昼夜温差极大,伤病容易爆发,军中有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利大于弊。
“行吧?你执意要留下,我也不好再赶你走,但是若身份暴露,扰乱了军纪,后果你得自己承担。”
“多谢王上!”
姜采桑欣喜,收拾药箱便打算离去。
“还有。”
陆云川忽然唤住了她,“若日后衣食住行有什么不方便,可以直接来找我。”
姜采桑回眸一笑,没有说话,轻嗯了一声,抱着药箱离开了马车。
陆云川眼眸低沉,摸了摸肩膀上的蝴蝶结,一种非比寻常的情愫在心中黯然滋生。
……
行军十七日。
武威县城的轮廓终于在丹霞地貌中浮现。
早在去年初冬,陆云川便已派遣赵猛,萨武,秦鸣领三万大军驻守武威,其意便是扼住河西走廊的咽喉,让羌国大军不得南下。
“赵猛携全城军民,恭迎王上驾临!”
城门大开,夹道而迎。
相比较去年,每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十岁,被风沙摩挲的脸颊,又黄又粗糙。
“扼守此苦寒之地,众将士辛苦了。”陆云川由衷感谢。
寒冷,风沙,缺水,少药,环境确实恶劣得很。
“镇守山河,不辞辛苦!”
赵猛指了指城门方向:“王上,洗澡水早已烧好,请进!”
是啊,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算得上是迎接王驾的最好待遇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陆云川瞬间感觉自己轻了几斤。
而后辗转大帐,开始战略布局。
从武威县到玉户关所在的敦煌县,有一千八百余里,中间还隔着张掖,酒泉两个县地,全都控制在羌国手中。
想要真正收复河西走廊,就必须沿着走廊往上推,先打张掖,再打酒泉,最后攻打敦煌。
走廊南北两侧皆是崇山峻岭,没有任何迂回战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风沙往上推。
“羌王李天昊,亲率八万大军,扼守张掖县。”
赵猛指了指墙壁上的河西分布地图说道:“王上且看,若我们大军想要西进张掖,首先便必须渡过这条河流——弱水。
弱水是从北方蒙古高原流下来的内陆河,虽不算宽阔,但此刻依旧还结着冰;
羌军捣毁了所有渡河桥梁,并在弱水北岸修筑了大量防御攻势,沿岸五十余里皆有他们的哨口,摆明了是要以河道之险,死守张掖县境。”
陆云川皱眉盯着地图上的弱水走势,这条河流几乎切断了河西走廊,饶肯定是绕不开了。
如此看来,下一场战役,是兵渡弱水了。
“后勤呢?可能保障?”陆云川问道。
“经过整个冬季的艰难转运,武威县已堆满了粮食,至少可够八万大军食用半年,但是,”
赵猛顿了顿,些许苦涩:“武威周边有许多沙匪袭扰,虽成不了什么气候,但确实很烦人,大大减缓了补给速度。”
“兵贵神速,粮草先行,这是个大问题。”
陆云川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抹了抹肩膀伤口,虽说已经结痂治愈,但中箭之痛与那个会“遁地术”的沙匪仍记忆犹新。
赵猛则更加苦涩:“末将屡次派遣萨武将军带游骑兵去清缴沙匪,但这些毒瘤太狡猾了,沙里来沙里去,漫漫黄沙,广袤无垠,实在难以根除。”
萨武补充道:“武威县周围有许多异族村落,对咱们中原人敌意很大,末将怀疑,沙匪很可能就藏身在这些异族人群中;
但虽是异族,也是我凉国籍子民,末将实在不敢滥杀无辜……”
陆云川陷入沉思。
他也是“毒瘤”出身,对“匪”的战术太清楚不过。
土匪所盘踞的山头就只有那么一两座,沙匪就不同了,吹一场风沙过后,沙丘变化无常,活动范围实在太大。
“看来在西进之前,还要先想个办法将这群‘沙耗子’清剿了才行。”
陆云川抿着嘴唇说道:“既然有人包庇沙匪,那就不必心慈手软;
河西荒凉,水源匮乏;
只要是人便离不开水源,而荒漠上绝大多数水源便来自绿洲;
这样——
萨武,秦鸣,钱无命,多分出几支游骑兵,将方圆五十里内的绿洲进行管控,任何人,包括当地居民,都不允许取走一瓢;
如此,断了当地水源,不出三日,自会有人来供出沙匪的位置。”
仁慈,反倒会被敌人当成武器;
越复杂的地方,越要使用铁腕与强权。
便依计行事。
三日之后。
一大清早,县城外便挤满了异族人,都是武威境内各小部落的族长。
陆云川以铁血手段,控制了所有绿洲水源,在饥渴面前,操守什么异族气节,也变得荒诞可笑。
“咯吱——”
城门缓缓打开。
萨武策马而出,高声招呼道:“王上有令,邀各部落族长、村长,入城觐见!”
很快人群中便挑出了十名德高望重的代表。
随萨武来到大帐。
大帐中,陆云川负手背对着帐墙,身后的案桌上整整齐齐放着十大碗美酒。
美酒清洌,香盈满帐。
三日来缺水的众族长,都直勾勾盯着酒碗,忍不住舔了舔干涸发裂的嘴唇。
其中一名六旬老者,应该是名望最厚,他沙哑着喉咙:“凉王,不知草民们所犯何事,触怒了您的天威,要如此惩罚乡村邻里?”
“什么缘由,就不必废话了,免得浪费口舌,让你们更渴。”
陆云川冷声道:“本王名言——
玉户,必破;
羌王,必死;
河西土地,必归于凉;
河西百姓,俯首称王。”
言语至此,他的声音更加阴寒,如同一并刀锋直刺人心:
“归顺凉者,商路大开,赋税减半,保尔部族安泰,顽抗大凉天威者……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
他微微偏过头,以眼角余光,扫视着身后众人,最后一句:
“碗中酒,饮或者不饮,皆由你们抉择……一刻钟,本王耐心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