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秋阳尚未完全挣脱云层,阅兵村的操场上已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昨夜的露水还凝在草坪边缘,泛着细碎的光,却被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踏碎。
所有官兵正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军靴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整齐划一,像一首无声的序曲,预示着今天将是载入记忆的日子。
易扬站在队伍中,军常服笔挺如刀裁,肩章上的星徽在晨光中闪着内敛的光。
他的目光越过前排战友的肩,落在主席台正中悬挂的红旗上,那红色在微凉的空气中舒展,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身旁的战友们呼吸略有些急促,不是因为累,而是藏不住的激动。
大半年的封闭式训练,那些浸透汗水的黎明与黄昏。
那些反复打磨到肌肉记忆的正步,终于要在今天画上一个带着荣耀的句号。
“稍息!”总指挥的口令划破晨雾,队伍瞬间调整姿势,脚掌碾过草地的声音都透着纪律的严谨。
主席台上,几位首长已就座,总指挥穿着常服,腰间的武装带勒出笔挺的线条,目光扫过队列时,带着审视,更带着欣慰。
操场四周的白杨树叶子被风拂得沙沙响,像是在低声应和。
远处的训练塔静静矗立,塔身上还留着官兵们攀爬时磨出的浅痕。
跑道旁的记分牌早已停用,上面的数字却像凝固的时光,记录着某个午后的极限冲刺。
这些熟悉的景致,再过不久,就将成为回忆。
“同志们!”总指挥站起身,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操场,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阅兵总结暨表彰大会。”
“昨天,你们以最好的状态走过长安街,接受了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今天,我们要为这段光荣的历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队列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每个人的胸膛都微微起伏。
易扬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礼服口袋的边缘,那里空空如也,但他仿佛能提前感受到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即将到来。
“首先,为所有参训官兵颁发阅兵纪念章。”
总指挥的话音刚落,军乐声骤然响起,《检阅进行曲》的旋律激昂有力,像潮水般漫过整个操场。
各分队的代表依次出列,双手接过红色丝绒包裹的纪念章,转身时,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易扬看着战友们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想起刚入阅兵村时的情景。
那时天还热,每个人的作训服都能拧出水,有人因为踢正步磨破了脚,有人因为队列不整齐被教官反复训斥,可谁也没说过一句退缩的话。
现在,那枚小小的纪念章,是对所有人坚持的最好证明。
轮到他们方阵时,易扬跟着队伍上前,指尖触到纪念章的金属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徽章别在礼服左胸,与口袋盖齐平。
这是队列里反复强调过的标准位置。
“接下来,表彰在阅兵训练中表现突出的个人。”
总指挥的声音再次响起,军乐声渐歇,操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根据部队表彰条例,经上级批准,决定为易扬同志记个人三等功一次!”
“哗——”
队列里炸开一片低低的惊叹,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易扬。
他愣了一下,随即听到身旁的周秉德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低声说:“易扬,快出列!”
易扬深吸一口气,迈着标准的正步向前走去。
每一步落地,都像踩在记忆的节点上。
他走到主席台前,向总指挥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右手与眉梢齐平,手腕挺直,指尖微张。
“易扬同志,恭喜你。”
总指挥接过礼仪兵递来的三等功奖章,亲自为他别在胸前。
徽章比纪念章更重,棱角分明,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仿佛能烫出一个印记。
“大家可能好奇,为什么要给易扬同志记功。”
总指挥转过身,对着扩音器继续说道,“两个月前,在阅兵训练进入关键阶段时,我们的旗手意外受伤,无法继续担任任务。”
“当时,易扬同志还是方阵的教官,他临危受命,接过了这面最重的旗。”
易扬的目光落在主席台上悬挂的巨幅照片上。
那是阅兵当天的画面,他举着旗帜走在方阵最前方,旗面展开如血,猎猎作响。
可谁能想到,两个月前的他,连握旗的姿势都要从头学起。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他训练的样子。”总指挥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郑重。
“旗竿比他想象的重,走正步时旗面总晃,甚至有一次差点脱手。”
“可他只用了两周时间,每天加练四个小时,从清晨五点到深夜十点,把自己泡在训练场上,硬生生达到了人旗合一的境界。”
易扬笑了。
发自内心的。
他想起那些日子,手臂因为长时间举旗而酸痛得抬不起来,夜里躺在床上,肌肉还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有一次练到中暑,被战友架到树荫下,喝了两瓶藿香正气水,缓过来又立刻回到训练场。
他记得旗面打到脸上的痛感,记得汗水流进眼睛里的酸涩,更记得第一次让旗面在正步中保持稳定时,小张教官拍着他肩膀说“成了”的瞬间。
“更重要的是,”总指挥的语气变得严肃。
“在记者拍摄阅兵纪录片时,易扬同志的训练画面和采访,让全国人民看到了我们阅兵官兵的拼搏与坚守。”
“他说过一句话——‘旗在人在,人旗合一不是技巧,是信念’,这句话,道出了我们所有阅兵人的心声。”
队列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这一次不再是低低的惊叹,而是带着敬佩的轰鸣。
易扬看着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
有曾经一起加练的战友,有手把手教他握旗的老旗手,还有每天在训练场边给大家送水的炊事班班长。
他突然觉得,这枚三等功奖章,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
“除了奖章和纪念章,我们还为易扬同志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礼仪兵递过来一本厚厚的相册,红色封面,烫着金色的“阅兵记忆”四个字。
易扬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封面的纹理。
“这里面有你从当教官到成为旗手的所有训练照片。”
总指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宣传科的同志一张张收集整理的,有你第一次举旗的生涩,有你被旗面打脸的瞬间,还有你最后通过模拟检阅台时的意气风发。”
“这是属于你的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