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月香抿了抿唇,沉默一瞬,却并未低头。她双手拢在衣袖中,指尖已微微发白,却依旧抬眸看向陆凡,
“师兄,我不是来求你同情的。”
陆凡眉心微动,神色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她声音平稳,没有颤抖:“师兄当初救我,可能也只是顺手而为。我今日再来,并不是想借那旧恩相逼。”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沉了些:“只是,最近宗门里……风声渐紧。有人,已经开始议论你了。”
“那位刘天云长老……”董月香缓缓开口,语气低缓,眼神却极为清明,“前些日子我亲耳听见他与人交谈,说起师兄你时,话语中多有不屑。”
陆凡没有接话,只静静看着她,等她继续。
“他说——‘区区一个凡灵根的弟子,不过是运气好些,若是生在我那个年代,不过也是个绿叶罢了。’”
她语调不高,却每个字都像是落在心头的石子。
“而真正让他动怒的,是你淘汰了刘志远。”董月香话锋一转,轻轻拢了拢袖子,眼神略有复杂,
“刘志远是他一脉旁支族人,年纪不轻,本是最后一次参与外门小比,按照他的实力,本来可以顺利晋升内门。却早早败在你手下,被彻底剥夺资格……”
“而且他还说师兄‘就算侥幸从天渊回来,筑基也未必有望。’,这些话,可不是我胡说,师兄你去打听打听便知。”
陆凡眉头缓缓拧起。
董月香轻声,“此人心胸狭隘,素来容不得天才。当年陈飞宇还未成势时,也曾数次被他压下名额、限制资源。”
“更何况,师兄还与他有刘志远这层旧怨?”
她的语气已从陈情转入警示,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讽意:
“他不是贪你的天资,而是厌你的锋芒。”
陆凡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他只是略微思考,便知道此女说的十有八九是事实。
陆凡只抬手,重新给自己斟了杯茶,动作缓慢,他轻声道:“你说这些,是劝我……小心他?”
董月香轻轻点头,语气郑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盯上我的同时,也已经盯上了你。”
陆凡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神识轻轻散开,但又收回。
她继续道:
“师兄也知道我是元阴之体。他想借我修炼元阴秘法,冲击结丹。我若不从,结局你应也猜得到。”
这一次,陆凡没有打断她。
“他现在不敢正面针对你,是因为他还未结丹,可他若真的成功结丹,你以为下一个,还是谁?”
她缓缓走近一步,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师兄,你是宗门最被看好的天骄,你在天渊若有所得,便是宗门真正的希望……但若他成丹,又早有旧怨,你还以为自己真能全身而退?”
屋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陆凡面无表情,却开始思索。她有意引导他看清整个局势。
这不是哭诉,而是一次摆明价值的对话。
董月香垂下眼睫,沉默片刻,似是在酝酿,又像是做了某种决断。
“师兄也知道,我的体质……与旁人不同。”
她抬起头,眼神不再闪避,语气依旧平稳:
“元阴之体,可以助人精进修为,甚至在瓶颈处推人一把。”
“我知道这件事在修真界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我在刘天云眼中,也不过是能吞下的‘丹药’之一。”
她顿了顿,眼底一丝苦意转瞬即逝,随即郑重开口:
“若师兄愿意在此事上助我,等你从碧落天渊归来之后,我……便自愿献出此体。”
“绝无怨言。”
说这句话时,她语气毫无颤抖,甚至没有故作坚强的伪饰,反而冷静得让人心寒。她没有说“现在”,也没有说“从此归附”,只说——“天渊归来后”。
这一点,陆凡听得清清楚楚。
她仍给自己留下了一线退路,却也将自己彻底摆上了台面。
她不是在乞怜,而是在用她手中唯一的资源,和陆凡做一笔最干净、最直白的交易。
她在赌。
不是赌他心软,而是赌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修士。
也赌,在命悬一线的某个节点,他终究会出手拉她一把。
因为,他曾在董家堡外,有机会,却没有下手。
良久,陆凡语气淡淡,却字字锋利:
“天渊归来之后?师妹这算盘打得不差。”
他抬起头来,眼神冰冷中透出一丝讽意:“那试炼……十死无生。谁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
“我若死在里面,你只需一句‘元阴已许’,旁人自会知难而退。你便也保全了自己。”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董月香脸色一白,骤然变得仓皇。她张了张嘴,声音一时竟有些发颤:“师兄……我绝无此意!”
“我当然希望你能顺利归来。”她眼神一急,却强自镇定,语速放缓,“你救过我,我不是那种人……我也知道这话听着像在算计,但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的愿意付出代价。”
她轻咬下唇,垂下头,却没有退缩:“师兄若肯出手,待你归来之日,我自会准备好一切。”
“这句话——绝无反悔。”
陆凡沉默半息,缓声问道:“说吧,我该怎么帮你?”
“其实……师兄什么都不必做。”
董月香眼神黯然,声音却幽幽落下:
“只需让我,在师兄洞府多停留些时候。”
她轻声补了一句:“我来此时,刘天云的人,应该已经看到我进了你的洞府。”
陆凡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寒意。
他骤然明白了——自己被算计了。
一个被刘天云视作炉鼎的女子,亲自前来他的洞府,一旦她回去,只需轻描淡写一句“曾在周步洞府久留”,便足以让外人误以为他已与她有染。
谁还会去深究?
哪有人会相信,一个少女愿意以自身名节设局,只为求一线生机?
那一瞬间,陆凡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师妹……”他缓缓开口,语气冰寒如霜,“你……过分了。”
“啪——”
话音落下,他手中茶盏轰然碎裂,茶水洒满桌面。
他站起身来,衣袖轻拂,仿佛整间屋子的温度都随之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