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息怒。”
董月香低声开口,语气不再哀求,反而透着一股冷静的决绝:
“我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哪怕你现在就要我性命,我也不会怨你一句。”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今天哪儿都不会去,就待在师兄的洞府里。你若不愿等到天渊归来,现在动手也成……哪怕是取我元阴,也能让师兄入试炼前多几分实力,也算师妹报了恩。”
说完这句,她直视着陆凡,眼神沉稳,没有退让。
这就是她最后的筹码。
从踏进这处洞府开始,她就已经把整盘棋摆好,不管陆凡愿不愿出手帮她,她都已经把他推上了刘天云的对立面。
以前刘天云对陆凡虽然不满,但再怎么针锋相对,也都还维持在明面上的交情里,从没真正撕破过脸;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亲手把这层面子撕碎了。
她退无可退,也逼得陆凡无路可回。
陆凡没有说话,眼神很冷,却不急着出手。
杀了她?
他不是那种滥杀之人,可若就这么轻易放她离开,那以后是不是谁都能用这套法子来逼他一把?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动你?”
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董月香站着没动,眼睛还盯着他,神色始终没变,没有一点害怕,也没有一丝退缩,仿佛真的已经准备好了承受一切,就等着他落子。
她是拿命在赌,而他,从她踏入洞府那刻起,就已经被牵进了这场局。
疯子。
陆凡一把甩开她,手下没留情。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就算真杀了她,也没人能说他错,甚至连愧疚都不会有一点。
他完全可以带着她去找刘天云,把事情摊开解释清楚。只要那样做,这事立刻就能撇干净,谁都无法把账算到他头上。
但他不会那么做。
那样做,讲得过去,但他自己过不去。
更何况,一旦真把她送出去,她这一生就彻底断了路,再也翻不起来了。
罢了。
不就是刘天云吗?
该来的,迟早要来,就算真的交出此女,因为刘志远的关系,他也会暗中对自己使绊子。
这趟深渊试炼,只要能活着出来,修为必定迈入筑基境,到时候,就算和他正面冲突,也不再需要退让半分。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这次试炼的入选名单掌握在刘天云手里。若他暗中动了手脚,安排了别有用心之人同行,那才麻烦。
陆凡不再看她,盘膝坐下,继续修炼。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吃了这哑巴亏,被人拿来当了挡箭牌,虽然曾对这女子印象不错,此刻却仍难以接受。
而那边,少女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可她并不觉得轻松。她明白,从现在起,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她站在角落里,默默望着他背影,有些落寞。她甚至希望他能骂她一句、怒斥她一声,哪怕动手驱赶她也好。
可少年只是冷淡地坐着,眼神平静得像她从未出现过。
那种陌生,让她更难受。
可她又能如何?
她只是想活下来罢了。
在这残酷的修真界,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她除了靠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默默在洞府另一角坐下。
整整一夜,谁也没说话。
天一亮,她便起身离开,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他,也没留下一句话。
她走之后不久,外头的风言风语就传了出来。
刘天云,已经知道了。
她留宿他洞府一夜的事,哪怕没有人敢明着议论,但宗门里的消息从来不需要谁去“解释”,也没人愿意听解释。
只要她没亲口否认,只要他没亲口回应,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所有人都默认董月香是他的人。
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为她辩,也未曾否认。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出发深渊的日子。
这一日,七十年一次的钟声回荡在宗门上空,低沉而绵长,响了整整三声。
所有弟子都明白,这一刻终于来了。
整座宗门仿佛一下子苏醒了过来,无数人从洞府中走出,朝山门方向汇聚而去。
不能御剑的弟子徒步前行,衣袂翻飞;而那些已能御剑的修士,则化作一道道剑虹,划破晨雾,直奔山巅。
风很冷,天色清明。所有人都在赶路,所有人都在看向前方。
山门集合。
四大内门长老早已就位,立于高台之上。
刘天云在四人之下,位列其余长老中的首席,身着青袍,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他是四大长老之下的第一人,修道尚不足百年,却已稳居筑基后期,有资格傲视同辈。
不远处,方言长老负手而立,目光扫了下山门处列队的弟子,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刘长老,近日我那徒儿与那元阴之体的风言风语,我也有所耳闻。”
他语气轻缓,像是在随口闲谈,“不过嘛,都是小事。眼下试炼才是正经,你我都该以大局为重。”
刘天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方长老说的是,宗门大计,自当摆在前头。”
可他垂下的眼睫下,已悄然浮出一抹阴色。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提醒,更是警告。
他也明白,那个“元阴之体”的小贱人,居然真的留宿了一夜,闹得尽人皆知,如今更让方言这老狐狸当着其余长老的面提出来,简直是在给他难堪。
很好。
他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着弟子汇聚而来,山门前已是人山人海。
七十年一次的深渊试炼,关乎宗门未来,哪怕不参与其中,也无人敢轻慢。
钟声再响,三声连击,如山洪般震落云霭,回荡整个虚灵山。
所有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是否参试,皆需聚于山门之前,不是为了看热闹,也不是为了评断强弱,而是为这场前往生死之地的出征,送上一声壮行。
送者如潮,目光如炬。
他们不是来欢送的,他们是在目送一群人,走进未知。
山门上方,长老席间柳长老轻声开口:“此次深渊之行,我虚灵门共得二十个名额,倒是比往年多出几个。”
“这多出的名额,可得感谢归云谷的‘周步’。”真木谷古长老微笑接话,语气不急不缓,“若非他在与柳凝霜和六道圣子的争锋中不落下风,我们也未必能争取这二十席。”
“不错,”柳长老轻轻点头,言语中透着欣赏,“此子心志、眼力、手段皆不俗,是个可用之才。”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虽轻,却不乏分量。
刘天云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微微一笑,仿佛也在附和,但他袖中手指已然紧握,指节泛白,眼底深处,一抹怨毒几不可察地闪过。
又是他。
这个“周步”,到底还要抢他多少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