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太极宫前。
禁军甲胄鲜明,肃立如林。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依品阶列于殿前,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与期盼。
李承乾站在百官之首,小小的身躯穿着一身朝服,更显单薄。他挺直了脊背,努力做出储君应有的沉稳模样,但那双紧紧攥着、指节泛白的小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盼。
忽然,广场中央的空地上,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一道裂缝凭空撕开,幽深的光芒流转不定。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下一瞬,一道身影从中缓步走出。
他身着一套暗金色的山文甲,甲胄上的纹路在晨光下流淌,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每一步都沉稳如山。
“唰!”
禁军动作整齐划一,持戟、举旗,声浪如雷。
“恭迎陛下归朝!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冲天而起,震得殿宇檐角的铜铃嗡嗡作响。
文武百官亦随之俯身下拜,李承乾领着众人,声音清亮还带着一丝颤抖:“儿臣(臣等)恭迎父皇(陛下)回朝!”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那份因离别而产生的空洞,被这股熟悉的敬畏与忠诚稍稍填满。他抬了抬手,声音沉稳:“诸公免礼,平身。”
随即,李世民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发现,大臣的队伍里,似乎少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了前夜承乾向他禀报的要攻打吐蕃之事。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发现承乾虽然紧张,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果决。
看来,这段时间,这孩子当真成长了不少。
而且,他选的人,侯君集,李道宗……都恰到好处。
李世民心中欣慰,当即开口问道:“君集与承范,可是已经出发了?”
杜如晦立刻出列,躬身答道:“禀陛下,侯将军与李将军正在清点粮草军械,预备月后出征吐谷浑。”
李世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承乾,伸手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小脑袋。
“承乾,这段时间做得不错。”
李承乾脸上瞬间泛起红光,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却还是努力保持着储君的仪态,低声说道:“是诸位大臣辅佐得好,儿臣不敢居功。”
看着儿子这副小大人的模样,李世民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不由朗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数道夺目的金光自天穹洒落,精准地落在广场的空地上。光芒之盛,竟让众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待金光散去,原地出现的景象,让整个太极宫前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见那空旷的场地上,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袋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粗略看去,怕不是有成百上千袋!
“这……这莫非就是……”房玄龄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像铜铃。
此刻,别说文武百官,就连李世民自己都愣住了。
今越和幼微只说准备了些种子,可……这叫一些?
“这……”
“天啊!”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两人再也顾不上朝堂礼仪,提着官袍下摆就冲了过去。
“快!快数数!”房玄龄的声音都在发颤。
就连一向稳重的魏征闻言后,也快步跟上。
他冲到近前,一把解开一个麻袋,将手伸了进去,抓出一把饱满的麦粒,将麦粒凑到眼前,激动得浑身发抖。
“天佑大唐!天佑大唐啊!”
随即,魏征又直接扑到一座麻袋山上,手脚并用的开始清点:
“一、二、三……十!这一排就有十袋!”
“一、二……十!这一列有十排!”
“陛下!陛下啊!!!”
魏征猛的回过头,涨红着脸,声音更是激动万分:“这些良种!竟然有千余袋之多!!!陛下!是千余袋啊!!!”
李世民闻言,胸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他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玄成啊!玄成!”
他指着魏征,笑得前仰后合:“玄成!玄成啊!前夜是谁给朕传书,说朕给那俩丫头封郡主封得草率了?如今呢!啊?哈哈哈哈!”
魏征老脸一红,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陛下那是误会臣的意思了!臣是说,陛下太过草率,给二位郡主的封赏,封少了!封地小了,府兵也给少了!诸公以为如何啊?”
周围的官员们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纷纷附和。
“魏公所言极是啊!”
“陛下,臣附议啊!”
李世民指着魏征,笑骂道:“哈哈哈,好你个魏玄成啊!朕竟不知你还有这般面孔!合着以往在朝上,就没有一件事能让你高兴到如此地步,是也不是?”
正说笑着,杜如晦从另一堆麻袋处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满面红光:“陛下,此处是郯城郡主为其封地百姓备下的良种,臣粗略清点,亦有千余袋!”
他将写有“郯城”二字的纸条递上。
紧跟着,房玄龄也走了过来,声音里同样满是喜悦:“陛下,左边这片,是汝南郡主为其封地所备,亦是千余袋。”
李世民接过纸条,心中的暖意与激动交织。他深吸一口气,下达旨意:“即刻将二位郡主的物资清点入库,派重兵看守!这几日,诸公也替朕留意,务必选出最清廉可靠之人,将这些福泽之物送到她们的封地。此事,绝不容有半分差池!”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道。
喧闹之中,李世民的余光瞥见了李承乾。
只见他虽然也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高兴,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虑,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世民心中一叹,知道这孩子是在担心远在后世的母亲和妹妹。他走过去,再次揉了揉儿子的头,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点破。此事,还需私下好好与孩子们分说。
随即,他收回思绪,又看了眼地上那几个装着唐刀的木箱,开口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来人,将良种清点入库,这几个箱子抬入殿内。其余人等,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行礼告退。
可当人群散去,李世民却发现,魏征还杵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玄成,可是还有事?”
魏征闻言上前一步,对着李世民和李承乾深深一揖,随即说道:“陛下,臣以为,储君乃国本所系。如今太子少师之位悬而未决,臣,欲请自领东宫教习一职。”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李世民和李承乾父子二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魏征,发出了一声满是错愕的轻呼。
“诶?”
……………………
大秦,咸阳宫。
嬴政看着已经暗淡下去的光幕,默默关闭。
二凤那小子回去了。如今,只需等赵匡胤准备就绪,便可一同发兵。
只是,一想到李世民临走前,那两个后世丫头所赠送的厚礼,嬴政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有点酸,像是吃多了未熟的梅子。
但念头一转,他也释然了。自己那时是突然前往,还是个孩子的模样,那两个丫头不知自己的身份,又无小仙使帮衬,自然无法面面俱到。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随即不由的自嘲,自己堂堂始皇帝,与小辈计较这些做什么。
嬴政很快便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抛之脑后。
随即,他看向一旁,自己的长女嬴阴嫚,正伏在案上,手中捧着一本《中国法制通史》。旁边还摆着《刑法学》、《法理学导论》。桌上,一叠叠新制出来的纸张上,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此刻的嬴阴嫚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又迅速提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这时,她似乎是察觉到了父亲的注视,停下笔,抬起头来。
“大人。”
嬴政微微颔首,他想起了方才女儿紧锁的眉头,便开口问道:“阴嫚,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自从他将后世的书籍带回,阴嫚某次读过一本后世的法学书籍后,就对后世法学极感兴趣,时常寻了由头来借阅。他见女儿确实喜欢,便准许她在殿内随意查看。
只是这些书籍在大秦乃是孤本,实在太过珍贵,绝不允许带出殿外。
嬴阴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回大人,确有不解之处。”
她拿起一张写满了娟秀小字的纸,说道:“譬如这本《法制通史》中,时常会提及《唐律疏议》,可书中只摘录了寥寥数条,女儿无法窥其全貌,难以探究其立法本意。”
“此外,后世刑法之量刑,跨度极大,或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或十年以上。可书中案例终究有限,女儿无法从中找出一个确切的量刑标准,时常感到困惑。”
嬴政看着女儿为难的样子,又看了看她短短时日便记下的厚厚一叠笔记,足见她是真的用心了。
大秦以法治国,纵然如今要集百家之长,但“法”这一根本,绝不能丢。
他忽然想起,上午时,李世民拿的那本大学专业册子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法学”二字。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随即,嬴政认真的看向嬴阴嫚,开口问道:“阴嫚,你可愿离开大秦,远赴后世学习?”
“诶?”嬴阴嫚闻言一怔,旋即,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大人!女儿……女儿可以去吗?”
看着女儿惊喜交加的模样,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弧度:“你若愿意,自然可以。”
他站起身,走到嬴阴嫚身边,随手拿起几张写满字的纸:“阴嫚,自朕准你在殿内阅读以来,你所记下的笔记,朕皆读过。你将大秦律与后世之法逐条比对,剖析优劣,连李斯都称赞你见解独到,足见你于此道,确有天赋。”
听到父亲如此称赞,嬴阴嫚脸上泛起红光,心中激动不已,连忙垂首:“大人过誉了。”
嬴政将纸张放回原处:“若你愿意,届时前往后世学习的名额,朕会为你留一个。”
嬴阴嫚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女儿愿意!”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阴嫚,朕要告诉你。朕让你去,是让你去学后世之法,学成归来,为的是完善我大秦的律法,是为了大秦的基业。”
“所以,于求学一事上,朕会对你与所有被选中的学子一视同仁,不会因你是朕的女儿便有任何优待。你,可明白?”
嬴阴嫚闻言,立刻敛容正色,对着嬴政深深一拜。
“女儿明白!请大人放心,女儿绝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甚好。”
嬴政颔首,道:“既如此,你便继续看吧。趁着这些时日,多熟悉熟悉后世的法理,也是好的。”
“是!”嬴阴嫚激动的应下。
满心欢喜的重新坐回案前,再度翻开了那本《中国法制通史》,打算先将所有不解之处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日后带去后世请教。
嬴政看着女儿勤奋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
这些时日,不止是阴嫚,扶苏也越来越有个储君的模样了。自己不在时,监国虽偶有迟疑,但比起以往,已是好了不少。
虽还不能让自己满意,但有进步,便是好事。
于是,心情颇为不错的嬴政,踱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再度拿起了那本一直没看完的《秦始皇本纪》。
他翻开之前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继续往下看去。
殿内一片静谧,只余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时间缓缓流淌。
而嬴政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拧越紧。
终于,他翻到了那命定的一页。
当那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时,嬴政脸上的最后一丝闲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张脸都黑沉了下去。
只见那雪白的纸上,清晰地记载着:
「秦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
「棺载辒辌车中……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