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硝烟散去,王怀安已经松开了方孝孺,并从官差手里,替方孝孺接过了装着赏赐的沉甸甸的红布包。
“希直,快拆开看看。”
比起拿到第一名,方孝孺确实更需要这笔赏赐,来贴补家族。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查看,难免有些窘迫。
“你先拿好,稍后再看。”
等到官差拿到赏银,说完一连串恭贺的话离开过后。
云老板满面红光地挤过人群走上前,比划着三楼。
“甲字号房东边第一间,给方老爷备好了饭菜,里面请吧!”
发财啦发财啦!
往后房费要涨啦!
如果方孝孺殿试得了状元,那他们酒楼就是出过状元的状元楼。
“小的已命人将甲字号包房给方老爷打扫出来了。”
“我住原来的屋子就行。”
“前来拜会方老爷的人那么多,原来的屋子挤不下,太危险。”
听云老板这么一说,方孝孺拱手一拜。
“叨扰了。”
“方老爷你客气了,有您给酒楼添光溢彩,小的求之不得,这段时日的房费饭费全免了,只求留下一幅墨宝。”
云老板高兴得搓着手。
方老爷这么好说话。
还不得多题几个字啊!
伸手不打笑人脸,何况吃人的嘴短。
方孝孺只能再次朝着云老板拱了拱手。
“一定一定。”
陆垚又在小本本上题了一笔,并在心里补充道:年纪轻轻的,性格这么复杂,既有锋芒该圆滑的时候滑不溜手,很适合进官场了。
今日。
整个京城都被喜庆与忧伤所笼罩。
榜上有名的,自然是享受着恭贺与恭维,人生得意须尽欢。
榜上无名的,想到花费上百两银子,跑来京城一趟,却铩羽而归,心情只能用一片愁云惨雾来形容。
就在落榜的学子们,抱团取暖,说尽满腹牢骚的时候,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本官是太医院院使戴思恭。”
听到是太医院院使,学子们立即起身见礼。
戴思恭抚着胡须,满意地看着这群举人出身的才子,不住地点了点头。
能够考上举人,那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
眼前这一窝窝的数千人,哪怕说服几个前来太医院学习,日后任职管理地方分院诸事,也不算白来一趟。
“各位,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一定知道陛下推进医改之事,这医者以前是贱籍,所事贱业,往后就没有这一说法了。”
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府衙大门朝谁开他们都不清楚,更别提理解透彻医改的内容。
可会试内容里必考时政,在场的学子们,必然听说过此事。
由于医改还是今年的重点政策,许多人还为防考中此类题目,背了好几本医,把古往今来怕杏林神医事迹,研究了个透彻。
此时听到戴思恭的话,确实有不少人,自知科举一途到此结束,再难精进,便有兴趣问了一句。
“敢问戴大人,此次前来,难道是想劝我等弃文从医的?”
戴思恭当医者无可挑剔,但他根本学不会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因此,他开门见山的回答。
“明人不说暗话,本官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凡是会试落榜者,可以免试进入太医院,由陛下统计过后,安排差事,虽然很大可能是去地方,负责防灾救治,还有推广接种牛痘等事,但只要来日再参加医考,便能考回太医院,任御医或主事之职。”
“主事?”
“太医院内除了看病的,拿药的,算账的,往后还有负责各地方分院的主事官员,管的和其他六部九司差不多,只要大家肯办事,能做出政绩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最后一句话是太子殿下教戴思恭说的。
毕竟医改还在起步阶段,地方分院还未建成呢,要是给个准话,说往后有能之士可以借着太医院这个踏板去其他六部九司。
也就筛选不出真正想要弃文从医的人了。
所以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也没打包票。
戴思恭说完,刚才还热闹的酒楼大堂里,鸦雀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都无法下定决心,做出取舍。
“前去太医院马上就有差事做,可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哪怕只有举人功名,回到地方也能入衙门当书吏。”
“同样是去地方,在衙门里做事,总比冒险尝试其他没接触过的领域要强。”
“确实冒险,但回报也很大,以我们的功名,去当书吏很难再进步,可帮陛下办成地方分院这件差事,那便是大功一件。”
当小吏还是当医官。
这是一个难题。
就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之时。
三楼传来一道声音。
“戴大人,太医院只招落榜的吗,上榜的行吗?”
戴思恭庆幸自己没有颈椎病,这才能抬头看到三个青年人,快步朝着楼下小跑而来。
他还没看清来者长什么模样呢,就听到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方希直!”
“他都拿到第一名了,还要进太医院,他疯了不成?”
“刚才开口说话的,好像不是他吧?”
什么?!
戴思恭听到众人的议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确实是趁着落榜学子们心灰意冷之际,前来捡漏的。
可他没想过,自己要捡一个会试魁首去太医院大材小用啊!
“这不成了跟陛下抢人了吗?”
戴思恭心里正打鼓,眼角余光瞥见跟在三人身后,假装路过但明显一起下来的陆垚,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身边的陆百户?
这会试魁首方希直入了陛下的眼,他还能试上一试,要是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那他是打死也不敢抢的。
“戴大人!”
三人朝着戴思恭拱手行礼。
戴思恭顿时往后退了半步,感觉这一下,自己要折几年寿了。
“敢问戴大人,中榜者能去太医院当差吗?”
“这个……”
戴思恭捋着胡须,一时情急还扯下来几根,既肉疼又心疼。
可他向来不会拐弯抹角,只能实话实说。
“陛下未曾说过,还容老夫前去宫里问一问,敢问你们三位,是谁想着随老夫一同,为陛下效力?”
戴思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年轻人。
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方孝孺的身上。
身材清瘦但有肉,虎口指肚有茧子,一看就是家庭条件不好,既要读书写字又要干粗活的人。
这样的人去了地方上开太医院分院的话,绝对不叫苦不叫累事有所成。
另外两个青年……也是相差不大,但没有最年轻的这个眼神有力,充满干劲。
戴思恭还是比较中意这个最年轻的学子的。
而且这个年轻的学子才十七八岁,今年考的题目着重于实用,会试魁首总不会是这个阅历较浅的年轻人。
“是我向大人您提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