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上弥漫着铁锈与焦土的气息。李三看着瘫倒在地的小野中佐,对方胸膛微弱起伏,只剩最后一口气。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转身正要离去。
“支那猪...休想...逃走!”
一声嘶哑的咆哮突然从身后炸响。李三猛地回头,只见本应濒死的小野竟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双手紧握武士刀如恶鬼般扑来,刀尖直指他的后心!
“李三兄弟小心!”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闪电般插进两人之间。武士刀刺入肉体的闷响令人齿寒,聂镇远的身子猛地一颤,刀尖从他后背穿透而出,鲜血瞬间染红了破旧的军装。
“镇远!!”李三目眦欲裂,猛地接住好友瘫软的身体。聂镇远嘴角不断涌出血沫,却还勉强扯出笑容:“总算...还上你上次...救我的人情了...”
李三的手徒劳地按着那个不断冒血的窟窿,温热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涌出:“傻兄弟!谁要你还这个情!撑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军医!”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滚烫的泪水砸在聂镇远逐渐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猎豹般掠过。韩璐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的双掌带起凌厉风声,一记“阎王三点手”连续猛击小野太阳穴。
砰!砰!砰!
三声闷响几乎叠在一起。小野的头颅被打得剧烈摆动,眼球充血凸出,却仍摇摇晃晃地举刀欲扑。韩璐身形旋转,双手如交叠的剪刀般绞出——“双挫手”带着寸劲精准命中颈椎!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小野的动作骤然停滞,喉咙里发出“嗬”的最后一声,像截枯木般直挺挺倒地。鲜血从他七窍中汩汩涌出,在黄土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小心毒气!”安营长的吼声从远处传来。只见几个戴鬼面具的日军从残垣后现身,释放出浓稠的黄绿色毒雾,直扑韩璐而去!
“妹妹小心!”李三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韩璐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宽厚的后背筑成肉盾。他扯下破烂的外衣猛地罩住韩璐的口鼻,大吼道:“闭眼!别呼吸!”
毒雾瞬间吞没了他们。李三感到双眼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世界骤然陷入无边黑暗。他踉跄着却仍紧紧护着怀里的韩璐,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妹妹...我看不见了!妹妹!妹妹你在哪啊!”
韩璐从他怀里挣脱,看到李三双眼红肿不停流泪,心头如刀绞般疼痛。她一把抓住李三胡乱摸索的手,声音哽咽却坚定:“三哥!我在这儿!我带你走!”
此时大师兄率先赶到,手中长棍舞得密不透风,暂时逼退毒雾。安营长和张将军带着士兵们火力掩护。韩璐咬牙将奄奄一息的聂镇远背起,又紧紧搀住双目失明的李三。
“三哥,我们回家!”她嘶哑着喊道,一步步踏过染血的焦土。李三的手死死抓着她的肩膀。
房间内,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了。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照着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聂镇远躺在临时搭起的床板上,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口气悬在喉间,迟迟不肯落下,也不愿咽下。
二师姐跪坐在一旁,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沾满硝烟的脸颊,她紧紧握着聂镇远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拉住他正急速流逝的生命。大师兄面色沉痛,领着三位哭得几乎站不稳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远儿!我的远儿啊!”聂镇远的母亲一眼看到儿子惨白的脸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去抚摸儿子的脸,却又怕碰疼了他。外婆踉跄着,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搀扶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女儿。年纪尚小的妹妹则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吓得哇哇大哭,一家人顿时哭作一团。
聂镇远似乎听到了亲人的呼唤,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外婆…妈妈…妹妹…别,别为我悲伤…”他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费力,“我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值得…”
外婆强忍悲痛,颤巍巍地转过身,对守在门边的韩璐和小凤招了招手,声音沙哑破碎:“韩璐姑娘…小凤姑娘…我家镇远…他这口气…硬撑着…是在等你们啊…过来…过来跟他…告个别吧…”
小凤早已哭成了泪人,她扑到床边,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聂镇远的手上。聂镇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沉重的手,指尖颤抖地、极其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小凤…”他的眼神温柔而歉然,“别…别为我悲伤…我爱你…只是我…没办法…照顾你了…也没办法…再履行婚约了…我对不起你…”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我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我永远…想着你…”
二师姐闻言,愧疚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哽咽道:“镇远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啊!要不是为了保护小凤和李三,你也不会…”
聂镇远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他用眼神请求二师姐坐下。他断断续续地说:“师姐…我不后悔…我已经…尽我所能…保护小凤了…只是…我的武功太差…不能护她…周全…我对不住…她…” 二师姐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泪水决堤而出。
韩璐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仿佛千斤重。她跪倒在床边,握住聂镇远另一只冰冷的手,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镇远…我永远忘不了…和你同窗的这段日子…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佩服你…欣赏你…”
这时,双目失明的李三,凭着声音和记忆,跌跌撞撞地摸索过来。他扑跪在床前,泪水从他无法视物的双眼中不断涌出,他痛苦地捶打着地面,声音嘶哑绝望:“镇远兄弟!我的好兄弟!你救了妹妹…却…我却救不了你!我对不住你啊!我对不住你!”
聂镇远循着声音,微微转过头,气若游丝地安慰道:“李三兄弟…别…别这么说…我也永远…当你是…兄弟…”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韩璐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紧紧握了握韩璐的手,眼中流露出无限眷恋与遗憾,喃喃道:“江口…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那该…有多好啊…”
话音未落,那口支撑了他许久的气,终于散了。他握着韩璐的手猛地一松,无力地垂落下来。头颅微微偏向一侧,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段美好的过去。
刹那间,所有的悲恸冲破了临界点。
“远儿——!”
“哥!!”
“镇远兄弟!!”
母亲扑在儿子身上号啕痛哭;妹妹吓得尖叫大哭;外婆捶打着胸口,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二师姐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颤抖;大师兄红着眼圈,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李三仰天发出野兽般的悲嚎;小凤直接哭晕在床边。
韩璐紧紧咬着嘴唇,直至尝到血腥味,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攥着聂镇远已然冰冷的手,泪水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下,砸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却再也暖不回那片冰冷的死寂。
整个房间,被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哀伤彻底吞噬。
司令部内弥漫着浓重的雪茄烟雾,阿南司令官枯坐在橡木办公桌后,指尖的烟灰簌簌落下。窗外暮色如血,他眼角深刻的皱纹在摇曳的灯火中显得愈发沟壑纵横。
\"报告!\"传令兵踉跄的脚步声打破死寂,军帽下沿不断滴落冷汗。
阿南猛地抬头,烟蒂烫到手指都浑然不觉:\"说!\"
\"聂镇远已被成功刺杀!但是......\"传令兵喉结剧烈滚动,\"小川长官遭飞贼暗杀,小野中佐为追击敌人暴露行踪,被支那武装分子......\"话音未落,檀木桌面突然爆出巨响,阿南枯瘦的手掌竟将钢笔生生拍断。
\"继续说。\"司令官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瞳孔缩成两个黑点。
传令兵颤抖着递上染血的任务报告:\"小野中佐浑身共有二十七处踢击伤,肋骨呈粉碎性断裂。头部遭受重击导致...\"他突然噎住,看见司令官缓缓站起身,墙上的军刀影子正落在他惨白的脸上。
\"说下去。\"阿南的指挥刀不知何时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他抽搐的眼角。
\"颅骨塌陷致使七窍流血,眼球突出...最终致命伤是...\"传令兵突然跪倒在地,\"是被徒手扭断了颈椎!\"
军刀哐当坠地。阿南踉跄扶住桌沿,右手无意识地抚向左胸口袋——那里揣着去年圣诞与小野、小川的合影。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最终化作一声呜咽卡在齿间。
\"敌军用了...什么武器?\"他佝偻着背,每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嘶哑。
\"根据军医鉴定...\"传令兵突然噤声,他看见两颗混浊的泪珠正顺着司令官脸上的老年斑滚落,滴在标注\"绝密\"的战报上,晕开墨迹里干涸的血色。
传令兵僵在原地,看着阿南司令官擦干眼泪突然安静下来,用右手细细抚平战报褶皱,仿佛在整理阵亡者的寿衣。
\"去告诉军需部。\"阿南的声音忽然平静得可怕,\"给小野君备一副特制棺椁,他总说标准规格太憋屈。\"窗外最后一丝余晖掠过他空洞的双眼。
暮色彻底吞没了司令部,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在勋章与地图之间回荡,像一头垂死老狼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