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透过病房的窗户,韩璐的眼睫颤了颤,醒了过来。昨夜守夜的疲惫还未完全散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她猛地坐起身,心骤然一沉——病床上空空如也,李三不见了。
“三哥?三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空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无人回应。她掀开被子跳下床,环顾四周,岂止是李三不见了,连她睡前放在床头小几上的配枪也一同消失了。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冲到门口,门外走廊同样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的寒意扑面而来。
“坏了!”韩璐跺了跺脚,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急与自责,“我可怜的三哥,他能跑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军营高耸的土墙之外。李三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巨石,微微喘着气。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但耳廓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细微地转动着,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动静。
他虽看不见,这一路行来却竟如亲见。凭着昨夜记下的韩璐带他进来时的脚步声、空气流动的方向、甚至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他竟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摸出了守备森严的大本营。
遇到围墙,他伸手细细抚摸,找到砖石缝隙,指扣如钢钩,身形如狸猫般轻巧翻越,落地时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紧接着,他毫不停滞,身体如旋风般猛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带起的风声掠过草地——这是一招探查周围环境的“旋子三百六”,气流反馈告诉他,左前方有一块可容藏身的大石。他迅捷无声地隐到石后,屏息凝神。
远处隐约传来部队操练的号子和脚步声,他辨明方向,深吸一口气,竟在草地上施展出了绝顶轻功。他足尖轻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又似一道青烟,贴着地皮疾掠,速度快得惊人,一口气便直扑向远方传来肃杀之气的战场边缘。
越靠近,空气中的火药味、血腥味越发浓重。忽然,一阵叽里呱啦的异国语言和杂乱的皮靴脚步声钻入他耳中。李三神色一凛,身体瞬间做出反应,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旁被炮火炸出的焦黑弹坑里,将自己彻底隐藏于阴影之中,呼吸收敛得几近于无。
军营里,韩璐已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挥部。她头发有些散乱,胸口因急促奔跑而剧烈起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李将军!张将军!不好了!我三哥他不见了!我的枪也不见了!”
正对着地图研究的李将军和张将军同时抬起头。李将军浓眉瞬间锁紧:“什么?不见了?李三兄弟他眼睛看不见,能去哪里?”
旁边的大师兄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这小子!定是偷偷跑前线去了!”
二师姐一拍桌子,柳眉倒竖:“胡闹!他不要命了!”
韩璐急得语速飞快,眼圈微微发红:“都怪我,我没看住他!他肯定是想去杀鬼子报仇!可他那样……那不是去送死吗?”
李将军沉默片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深沉,他大手重重拍在地图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不!李三兄弟……这是条真汉子!是好样的!他不想拖累我们,更想亲手雪恨!我们不能让这样的英雄折在鬼子手里!”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决绝的力量:“传令下去!加强进攻力度!所有人,包括你们,立刻随我出发,分头寻找李三兄弟!就是把战场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他给我全须全尾地找回来!——这场仗,我们必胜!为了死去的同胞,也为了李三兄弟!”
“是!”众人齐声怒吼,战意瞬间被点燃。
很快,部队如出闸猛虎,扑向硝烟弥漫的战场。韩璐、大师兄、二师姐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目光如炬,焦急地在厮杀的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盲眼身影。
战场已然化作修罗地狱。炮火轰鸣,子弹尖啸,硝烟呛得人几乎窒息。成千上万的日本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组成密集的冲锋阵线,如同黄色的潮水般嚎叫着涌来。喊杀声、惨叫声、爆炸声震耳欲聋。
韩璐一边举枪射击,一边疯了似的在混乱的战壕间、残破的阵地后、倒下的躯体中搜寻。她踢开滚落的钢盔,拨开浓烟,声音在震天的喧嚣中显得声嘶力竭:“三哥!三哥!你在哪儿?回答我!”
大师兄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劈翻一个冲过来的鬼子,趁机四顾大吼:“三儿!你躲在哪里?听见就应一声!”
二师姐双枪连发,点倒远处几个敌人,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喊声短促而焦急:“三儿!你别乱跑!”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更加疯狂的枪炮声和鬼子野兽般的嚎叫。焦灼如同野火,焚烧着每个人的心。韩璐的心就像在火上烤着一样,她一直在心里不断念着:“三哥,你到底在哪里?在这血肉横飞的万人战场上,你一个人要如何活下去?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