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古老祠堂窗棂上的细纱,化作一道道朦胧的光柱,静静洒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常年不散的檀香和陈旧木料混合的肃穆气息。
祠堂内,列祖列宗的牌位层层叠叠,安静地矗立在幽深的神龛之中,仿佛无数双眼睛,正沉默地注视着下方。
应怀叙一身朝服还未换下,显然是下了早朝便直接过来了。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眉宇间惯常带着的是一种在朝堂风云与性别偏见中淬炼出的冷静与疏离。
但今日,那冷静的壳似乎有了细微的裂痕,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与…悸动。
他亲手点燃三柱上好的檀香,明灭的火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
他双手持香,举至额前,对着祖宗牌位深深三揖。
香烟袅袅升起,盘旋、散开,如同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他并未立刻开口,沉默持续了许久,四周只有香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终于,他清冽而略显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祠堂里缓缓响起,带着一份罕见的迟疑与恭敬:
“不肖子孙,静澜,敬告列祖列宗,尤是……托梦于我的太奶尊前。”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语,亦或是在平复心绪。
“静澜自知,身为男子,立于朝堂之上,虽官居左相之位,亦如履薄冰,步步维艰。
故早已立誓,此生不嫁,只愿竭尽所能,光耀门楣,不负应氏门庭,亦不负陛下知遇之恩。
此心此志,天地可鉴,祖宗亦当明察。”
他的声音着实坚定,提及志向,那份独属于他自己的傲骨与决然便自然流露。
然而,下一刻,他的语调微微低沉下去,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迷茫:
“然……太奶…所言之事,实令静澜……惶恐不解。
您所指之‘姻缘’,那每夜入梦之女子……她……”
此时,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昨夜梦中,湖里那抹缱绻的身影,还有自己不受控制追逐而去的冲动。
他的心口莫名一紧,那种梦醒时分强烈的失落感和前所未有的悸动再次悄然蔓延。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复杂:
“她夜夜而来,并无侵扰(其实…是有的……),只是安眠。
直至昨日……昨日湖中……”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似乎难以启齿那过于亲密和超乎想象的梦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异样的情绪,语气转为更深的困惑:
“孙儿愚钝,不知此梦,是太奶点拨之天意,亦或…只是孙儿自身心魔所至?
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为何频频入我梦中?太奶此举,究竟是何深意?”
他的目光抬起,真挚地望向那些沉默的牌位,尤其是最高处的那一个,仿佛能穿透时空,与那位曾同样睿智果决的太奶对话。
“孙儿之心,多年来心如止水,一心只为国事…。
可昨日梦醒,竟觉怅然若失,心绪难平……
此种感觉,于孙儿而言,陌生至极,亦……危险至极。”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脆弱:
“若此真为天定良缘,还请太奶、请列祖列宗,明示其道,告知孙儿该如何自处?
那女子姓甚名谁,居于何方?
若这仅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幻,或是对孙儿意志之考验……
也求祖宗慈悲,赐下启示,免孙儿沉溺虚妄,乱了我坚守之道。”
最后,他再次深深一揖,将香稳稳插入香炉之中,看着那青烟直上。
“应氏怀叙,恭请祖宗明示。”
话语落下,祠堂内重回一片寂静。
只有那三柱清香,依旧笔直地向上燃烧着,仿佛真的将他的困惑、他的动摇、他生平第一次因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而生的悸动,遥遥传递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弹,清俊的身影在祠堂肃穆的光影里,显得既坚定,又无比的孤惑。
那梦中的湖水,似乎还在他心底荡漾着微澜。
而儋澜别业内,此时却热闹非常。
众人都陷入一片狂喜和忙碌中。
下人们成群的向主子们道贺,那赏钱掂在手里,可是十足的沉呐!!
秦家准备的茶敬也很是丰厚,还有那家中特制的糕饼点心。
宣旨队伍稍事休息后,便起身回宫复命。
秦小榆手中捧着圣旨,心中却是疑惑非常。
这红薯插秧种植的法子,虽然实验成功了,但算着时间,应该还刚刚在全国范围开始推广。
现在就给自己升官?…是不是太急了些。
毕竟都还没见着最终的结果呢。
看着自家女儿这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秦晚如却开口道破了其中的关窍。
“如今?凰,饥民遍地,人心惶惶,极可能已有了些骚乱。
朝廷急需一个“希望”的象征来稳定局势,向天下证明“她们有办法解决问题。
我们的左相大人,深知民心比粮食更急迫。
他需要尽快向皇上和天下展示一个巨大的、可见的成功。
而我们的皇上也需要一个政绩来证明自己的英明,稳定统治。
一个听起来极具前景的全新种植作物的法子。
哪怕只是在小范围实验成功,也足以成为一个强大的权略之资。
你没听圣旨上说的是:…试种成效卓着...乃解我朝.粮困之良方,惠及万民.之根本。
为昭示天下,大力推行,特.擢.升!……你!我家宝儿为检校司农寺卿吗?…“
经过秦晚如一点拨,秦小榆此时才领会到这其中深意。
直白地讲,就是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在全国范围宣传的“样板工程”和“活广告牌”
……妥妥的“工具人”
不过,总算也捞了些好处。
至少…这检校司农寺卿,秦小榆还是挺满意的。
虚职么,也不用天天点卯打卡上班,还能享受这正牌司农寺卿的一切待遇。
(从三品的福利,每月的俸禄,补贴,可是实打的实的给啊!!)。
想想自己,就靠着这插秧法,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工具人就工具人吧,高级牛马!
值了!!
检校官降一至二等服色。
从三品降一等是四品(深绯),降两等是五品(浅绯)。
但这对于一个新晋官员来说,还是过高了。
一想到自家女儿,着一身浅绯色官服,出入司农寺……
这会给她带来多少羡慕嫉妒的目光?
甚至可能因此在朝堂上引起更大震动……,秦晚如摇头叹息……
这左相大人,可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牌啊……
这一招“千金买马骨”,向天下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只要有真才实学,能解决朝廷难题的。
无论出身,朝廷必不吝重赏。
这能激励多少有识之士,前来献计献策……
而自家女儿,自此,也被纳入了他的麾下。
比如去其他地方指导种植、培育新种、甚至解决其他农业问题。
她之前那个“检校.嘉禾员外郎”的虚职根本不够看,也无法服众。
如今检校司农寺卿外加劝农使,让她有了真正的资格和权力去开展工作。
为她后续的行动颁发了,“通行证”和“委任状”。
可自家女儿,现在还在傻呵呵开心着呢……
“宝儿,今日,随我去一趟濯梅园。”,秦晚如突然开口说道。
“嗯?去秦朗那儿干嘛?”,秦小榆不解。
“母亲如果要找他,我们可以去玉泉居。或者,我叫他过来,也一样的。”
秦小榆完全不记得,之前秦晚如说起过的事了。她和秦朗的亲事,现在看来,也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