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捏着被自己泪水浸湿的手帕,低声道:“我才没那么爱哭。”
“是,”陆停舟的语气格外纵容,“我只见你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被他强迫着抱狗。
他以前不明白她为何那么怕狗,直到前世的记忆悉数回笼,他才知道,她曾经受过怎样的折磨。
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在她死后,他通过对三皇子府的调查得来。
旁人的转述自然不如当事人详细,但是那些只言片语已足够残忍。
当他从梦中醒来,听到池依依失踪的消息,几乎失控。
他绝不允许上一世的惨剧再度发生。
凭着仅存的理智,陆停舟带人找到地宫阵眼。
在打开地宫的那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池依依,带她回家。
可在他真正找到她时,他发现自己的怒火并没那么容易平息,尤其当他听到三皇子竟想故伎重施,挖掉池依依的眼睛,斩断她的手,他用了平生最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
那一刻,他只想杀了三皇子。
但他不想让池依依担心,所以状若无事地把她带到那群江湖人身旁,拜托他们送她离开。
而他则回到地宫,以解毒为由,给三皇子来了个大放血。
等三皇子进了大理寺,他还将受到更精心的“照料”。
关于这些,陆停舟不打算告诉池依依。
这只是他自己的私愤,不必说出来让眼前的姑娘烦心。
可他这么小心,还是把她惹哭了。
池依依的眼泪让他莫名心软。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些不习惯,有些困扰,又有些庆幸。
庆幸她的泪水是为他而流。
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奇怪了,陆停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
他隐隐有所明悟,却更加困惑。
他究竟何时,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复杂的眼神落在池依依脸上,见她眼角通红,鼻子也通红。
这样的她可怜又可爱。
他下意识抬手,替她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边轻顿一下。
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听池依依道:“三皇子被捕,陛下会判他死罪吗?”
陆停舟面不改色把手收了回来。
“地宫里藏着数千兵甲,京畿大营还有他暗藏的死士,两处发现铁证如山,陛下就算不想弑子,也不得不杀。”
“他的死士藏在京畿大营?”池依依惊讶。
陆停舟点了点头:“前些天,烈国公收到陛下密令,进入京畿大营坐镇,据说已查出了结果。”
池依依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陆停舟与烈国公交情深厚,他说有了结果,那便一定有了结果。
“你和烈国公暗通消息,不怕陛下发现吗?”
陆停舟笑了下:“大理寺负责查案,烈国公负责寻找线索,便是互通往来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暗通消息。”
“但外面一点风声也没有,”池依依道,“若三皇子知道烈国公去了京畿大营,怕是压根没心思对付我。”
陆停舟深看她一眼,没有解释为了瞒下这消息,朝廷做了多少努力,只道:“今日让你受惊了。”
池依依摇头:“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三皇子的地宫藏得那么隐蔽,若非你及时赶到,我就麻烦了。”
她在地宫久久不见卖花姑娘等人前来,就猜到他们遇到了麻烦,这才有意拖延时间,与三皇子周旋。
但三皇子也不是蠢笨之人,他很快看出她的打算,险些杀了她。
陆停舟脸色微沉:“以后切不可再拿自己冒险。”
若非他及时拿回上辈子的记忆,他们一群人怕还在地宫外面徘徊。
一想到池依依只差一点就丢了性命,陆停舟的语气不免加重了几分。
池依依识趣地不去捋虎须,轻“哦”了声,权作应承。
陆停舟见她坐得规规矩矩,作出一副重首听训的模样,摇了摇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先和我商量。”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啰嗦的管家婆。
但不叮咛不行,这姑娘胆子太大,又习惯了独自拿主意,他不多唠叨两句,只怕对方还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池依依抿唇笑了笑。
“知道了。”她飞快看他一眼,转开话题,“对了,我送你的生辰礼,你看见了吗?”
陆停舟微顿:“嗯。”
那方砚屏就摆在他的书案上,一进屋就能看见。
池依依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喜欢吗?”
陆停舟沉默了一下:“怎么想到绣那个?”
池依依绣的是他们离京途中,于湖边歇脚时的景况。
那日池依依坐在一旁画他,被他把画拿走,谁知她还是把那幅画续完了。
不但续完,还绣成了砚屏。
他刚看到砚屏时,当场愣了一下,没想到池依依在青阳县忙了许久,绣的竟是他。
池依依观察着他的脸色,如实答道:“因为好看。”
陆停舟挑眉。
扛竹子,捉鱼,这也算得上好看?
而且他在绣幅中连个正脸也没有。
池依依托腮,笑吟吟道:“那就是我眼里的陆少卿。”
鲜活,明朗,潇洒肆意,神采飞扬。
她的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陆停舟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却在某一瞬间有些不自在。
他把目光转向一旁:“巧言令色。”
依旧是冷淡的口吻,却少了熟悉的讽刺。
池依依笑意更盛:“能与陆少卿合作,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说到这儿,她不免升起几分感慨。
三个月前她刚重生时,他与她还如陌生人一般,此刻却能在月下谈天说地,仿佛两个好友。
若是可能,她多希望这一刻能停得更久,但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陆停舟看向她:“与你合作,感觉也不坏。”
池依依笑出了声:“陆少卿想夸我,尽管夸便是了,我受得住。”
她脸上带了几分俏皮,看得陆停舟手痒。
“傻瓜。”他淡淡道,“以后别随便找人合作,省得吃亏。”
“你又不是别人。”池依依说完,就见陆停舟的脸色有些奇怪。
“不是别人?”陆停舟歪歪脑袋,“那我是你什么人?”
池依依怔住。
月光下,面前的男子白衣如雪,俊美的脸庞犹如神祗,凛然不可侵犯。
她无意识地屏住呼吸,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难道她在无意中调戏了陆停舟?
她舔舔唇,开口:“你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