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陆停舟笑了声,脸色淡淡。
“我从没帮过你什么,何来恩人一说?”
池依依抿了唇。
上一世多亏陆停舟帮忙,她才大仇得报,这一世更是如此,她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就将池弘光和三皇子送入了牢狱,若说陆停舟没帮过她,这才是忘恩负义的说法。
别的不提,单就他与她的这场亲事,就在无形中替她挡去不少麻烦。
虽然陆停舟坚持这是各取所需,但她承过他的情是事实,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
“你帮过我很多,”池依依道,“我若不是少卿夫人,单是少府监那儿,就没这么快让绣坊入了官册。”
少府监为何如此痛快,是因她受到皇帝的赏识,可她能见到皇帝,也是因为陆停舟在暗中推了一把。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占了不少便宜,却听陆停舟道:“那这个少卿夫人,你还想当多久?”
池依依再次一愣。
这是……打算中止合作的意思?
话说回来,陆停舟肯与她结盟,不过是因为他俩有着共同的敌人——三皇子,如今三皇子成了阶下囚,这份盟约也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池依依沉默了一会儿,想起陆停舟曾经给她的那份和离书。
“陆少卿若想和离,我随时可以。”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男人目光如电,犀利地扫了她一眼。
池依依怔了怔。
她有说错什么吗?还是说,她应该表现得依依不舍一些?
她这般爽快,难免让人误会她想过河拆桥。
池依依立刻补充:“我会想一个万全的理由,绝不影响你的声誉。”
两人刚成亲不久就要和离,传扬出去难免招人议论。
陆停舟笑了。
他的笑容未达眼底,淡淡道:“什么理由?”
池依依思忖片刻,两眼一亮:“就说……我天生不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本朝虽不许男子随意休妻,但仍旧看重子嗣,倘若她不能生育,陆停舟便是与她和离,也无人可以骂他薄幸。
陆停舟沉默下来。
一阵风吹过,将天上的月亮赶进云层。
过了好半晌,他慢慢开口:“若你天生不孕,日后谁敢再娶你?”
池依依讶然。
“我还没想过这些……”她仔细想了想,又道,“我已成过一次亲,便是以后不嫁人,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陆停舟笑笑:“也对,你还可以招赘。”
上门女婿可不敢挑三拣四,以池依依的财力,叫人往东,对方绝不敢往西。
可她当真如此洒脱,连不孕这种事情也能拿来作为借口?
“你放心,”陆停舟道,“你若要和离,不必以不孕为借口,我会告诉陛下,是我不能人道。”
“咳!”
池依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捂住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惊讶地望向他。
这是玩笑,还是真的?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了几寸,又赶紧收回去。
“你、你怎可对陛下说这些?”她的脸蓦地烧了起来。
不管是真是假,哪有男子肯对外宣扬此事。
他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陆停舟却像不觉有何不妥,轻描淡写勾勾唇角:“陛下要的是一个能干活的属下,不是一个能生孩子的大臣。”
池依依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可这分明是没影的事。”
她算是听出来了,陆停舟压根不把这种男人的尊严放在心上。
该说他心大还是不知轻重?
“你怎么知道是没影的事?”陆停舟轻轻扬唇,“万一我当真不行呢?”
池依依眨眨眼。
本来不信他的说辞,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陆停舟这些年一直没有娶妻,难不成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的脸色慢慢复杂起来,看陆停舟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和埋怨。
陆停舟目光一闪,同情也就罢了,埋怨是怎么回事?
池依依道:“你若真有这病,怎不早些找大夫医治?”
是病就得治,他连告诉皇帝都不怕,难道还讳疾忌医?
想到这儿,池依依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人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不行,我明天就给你请大夫。”
她懒得与他商量,兀自做了决定。
陆停舟唇角的笑容一顿。
他静静望她半晌,忽地朝前探身,隔着石桌敲敲她的脑袋。
“傻瓜。”
两个字一出,他的手指从她脑门移到她的下颔,轻轻捏了捏,不紧不慢道:“怎么这么好骗?”
池依依一滞。
“你果然骗我!”
她就说,他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哪像一个不举之人。
虽然她也不知不举的男人是何模样,但绝不会像他一样精力旺盛。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怒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说完站起身,拎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陆停舟脸上依旧挂着笑,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外,翘起的嘴角才慢慢绷直。
他拿起桌上的叶片,目光一顿,落在一旁的手帕上。
墨蓝的手帕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池依依用它拭过泪,帕子上仍残留着一片濡湿。
陆停舟捡起手帕,眸色微沉。
他将帕子放入袖中,抬头看向一墙之隔的侧院。
院子里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还有关门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边的灯火熄了。
陆停舟笑了下。
池依依仍旧不肯告诉他关于上辈子的事情,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下意识地为他着想,为他着急。
只这一样就够了。
至于那份和离书,他不会给她拿出来的机会。
次日清晨,池依依早早起了身。
虽然不太想理会隔壁那个骗子,但念着他在大理寺数日,多半没好好吃饭,便按下不满的念头,吩咐厨房做些可口的早食给陆停舟送去。
然而厨房还没开始忙碌,就听宋伯说,陆停舟天没亮就去了皇城。
“他走这么急做什么?”池依依不解。
听说他连早饭都没吃,顶着夜色,一个人骑马走了。
宋伯安抚道:“夫人莫担心,去皇城的路上有不少早食摊子,郎君绝对饿不了肚子。”
池依依无奈,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陆停舟此去自是为了三皇子一案,不知皇帝见了他的儿子会有何反应。
但愿能早日尘埃落定,切莫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