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继续道:“我躲在这里,倒不是本王惧他们。而是将计就计,本王尸首没有找到那人绝计心绪难安,也不敢再妄动一步。刚刚给你看的,正是马三元送回的情报,有人偷偷换了边境巡防部分人,以及藏进去了不少内奸,有汉人也有伪装的漠南人,这上面是一部分的名字,仅仅只是带回这点,在漠南就死了不少人。不妨告诉你,现如今,自从上京战事,朝堂元气大伤,边疆控制不足,整个凉州这些年可以说就是被扎漏孔的窗户纸,夜不收则是凉州能否安宁的最后一道屏障。我急需一个卧底潜入夜不收,帮本王盯着,揪出内奸,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直至幕后真凶浮出水面。”
“......这个卧底,该不会是我吧?”她不由拉开了些距离,警惕的看着安亲王。而从他坚定的眼神中,确实一目了然。
“为什么?你这边就没亲信吗?找我干嘛?我就一江湖游侠,您怎能轻信于我?”
安亲王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平静地解释道:“若是他人行,我自然不会找你。此地鱼龙混杂,势力错综繁复。你所看到的情报组织不止一个天机阁,甚至本王在此多为被动。夜不收内我的亲信早已被牢牢盯紧,一举一动皆落在他们眼中。甚至有些不明不白,喝酒死了,意外落水,毒蛇咬死,呵,到底是本王小瞧了。这北上顿兵,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如今我身边能用的亲信都不敢再用了。”
易雪清又问道:“从外地来人呢?”
安亲王摇头,感叹她的天真:“实不相瞒,本王现在可是怕死的很啊。说是孤立无援也不为过,哪里敢冒险呢?箭射中了我的大腿,但没伤及心脏,只能缓缓途之,保住了夜不收,便等同护住了心脉。”他规着脸,无比凝重的望着她:“我知道,这般时刻我委托你,确实草率了。但你的事,天机阁知道,我自然也会知晓。你的胆气担当本王佩服。”
“别。”易雪清可经不起:“我不过一介惹是生非的江湖女子,干嘛要掺和这件事,更何况在这风口浪尖上,得赌命吧。我活到现在很不容易的,不想玩命。”
这个时候进夜不收跟入狼窝有什么区别,还要去杀狼?若是初入江湖的易雪清,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但现在凭什么谁都要她送命?她送的命还不够多?她可没忘了,她是为了活着才来的凉州。就非到绝境,非她不可?
见她拒绝,安亲王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淡声道:“本王知道,你许是觉得我手底下能人异士那么多,就非你不可?可你也要知道,只有你看了情报,也知道我还活着,你觉得我能让你说出去?杀你,铭儿得恨我一辈子,我亦不愿杀掉一个冒险送信的侠义之辈。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事吗?我可以让你做清明的妻子,你若想当他的妻子,此事我绝不会找你,可你拒绝了。早在当时,你便已做了选择。”
“合着我不当你儿媳就得去送命吗?”这不变相强抢民女吗?
“易姑娘,我说过,你的事情,天机阁知道,本王也知道。而这天下事,本王知道七七八八。你是浮洲人还是南教人?南教人不会答应,甚至那帮逆贼会毫不犹豫杀了本王,若是浮洲人,我想,她会为凉州之兴亡,天下之兴亡感同身受。”
她是浮洲人还是南教人?
天高风动,荒草低伏。
易雪清磨完了药,擦了擦汗托着腮望着药庐里忙碌的南灵,人生幸得知己好友,更难得一个能抛下世事陪她远赴边疆之人,纵使爱人也难做到此吧。
在某一刻,她或许嫉妒过南灵,慈爱世间,无需他人指引,便能心怀苍生,谁人不爱神女呢?她也爱那光环,可自己这人呢,虚荣、矛盾、贪婪、自负自傲、又自利懦弱到连自己的身世都羞于提。
好像是好是坏,她的每一步都在被人牵引着。
罢了,至少此事,她不该瞒着她。
啪嗒——
饭间,南灵的筷子落在地上,易雪清见状俯身为其捡起。又被南灵打落,她愠怒到略有些咬牙:“易雪清啊易雪清啊,你真不愧是你啊。在我眼皮子底下,你都能闷声干大事,我是不是先该祝贺你一番?一路爬到天机阁了,你跟这安亲王府到底是有什么不解之缘?看来不用费劲找什么蛊医解什么蛊,我看你也不热衷,也不用回浮洲了,既然你无所谓,我上赶着干嘛,我回我的江南,过我的好日子。你直接嫁过去当世子妃吧,到时候记得别忘了你这草民朋友。”
她的话听着刺耳,却又应当。
易雪清自顾自说道:“你是我现在最信任之人,所以我告诉你,你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还好,白先生不在,他心里事藏的太多了。”
南灵嗤道:“我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你还真是处处给我惊喜。这种事,你没的选,我就有的选?”说罢,南灵恼怒地掀了桌子,起身摔门而去。
望着一片狼藉,易雪清蹲下身想要收拾,拾起一块碎片,又默默放下。
胡杨林外,接应她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陈簇见到她后,眺望远方,意有所指道:“听闻你与医谷的南灵在一起,你这一去,南姑娘没人照顾了啊。”
易雪清眸光瞬间变得冷冽,盯着他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说我出了远门而已。让我做事,也得有点筹码,不要打扰她,否则会发生什么,我不敢保证。”
闻言,陈簇垂下眼帘,做手势道:“易姑娘,走吧。”
前段时日,金陵安亲王在凉州打猎时不幸坠崖,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多久,威武侯府世子外出围猎遇刺,整个凉州云起暗涌,有说是威武侯府故意演戏排除嫌疑,亦有称是镇远将军下手为之。可真是外面戎狄虎视眈眈,边境以内也不消停。
花满楼内
莺莺燕燕舞的柔情似水,越江吟侧卧于软塌之上受着桥姬的捏肩捶腿,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展开查看,他的神色逐渐变沉:“漠南的人回来了?居然活着回来了。”
桥姬眉眼柔顺的为他轻捏着肩细声细语道:“是,都是些潜伏多年的老人。前段时日大多都被清理了,这些都是是侥幸逃生的。”
“都是有功之辈,潜伏漠南之人,十死九生。”越江吟捏着桂圆,打赏似的喂进了桥姬的嘴巴:“不过,可惜马三元了,我最瞧得上的,他居然没有活着回来。想办法,这些人的身份都查清楚些,莫要有遗漏。”
“是。”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敲着额头喃喃问道:“从漠南流出的情报,他们可没拿回去,你说说,会是在这群人手中吗?”
桥姬一旁咽下桂圆,垂首不语。
舞女们丝带飘飘,越江吟难得看厌了,随意挥了挥手将驱散了出去。又将那张密信扬至眼前:漠南事变部分夜不收已逃回 安亲王仍下落不明,未寻见尸首 上京无消息传出
上京?皇宫里的皇帝龙体渐衰,废太子秘密接回上京,太后废帝忍辱负重许久,早已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如今上京朝堂已成旋涡,明争暗斗,派系林立,哪里还顾得上这偏远河西,就算安亲王真不幸殒命,那里面的人也只恐怕当做斗争工具罢了至对方于死地,至于这凉州如何,何人关心?
“阿渺。阿渺?”
听到有人唤这个新名字,易雪清一时还不大适应。直到点名的旗总再次重复,跟着守墩官后面的易雪清才恍然答道:“是。”
旗总看了眼名册,又仔细看着她,忽然拱手一礼:“阿渺姑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不是敬她,是在敬阿渺。她顶替此身份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