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在桦叶城以北草原上构筑的庞大营垒,如同一个不断生长的钢铁巨人,每日都在变得更加坚固、更具威胁。
了望塔高耸入云,壕沟深不见底,鹿角拒马层层叠叠,营内操练之声震天动地,旌旗招展,军容极盛。
大量的粮草辎重从后方源源不断运来,显示出汉军长期驻守、甚至随时准备北进的决心。冯章、王强、景阳等将领每日巡视防务,督促训练,派出大量斥候,将侦查范围直接推进到冰原之城的外围区域,丝毫不掩饰其战略压迫的意图。
冰原之城内的伊拉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卧难安。
他每日都能接到汉军又向前推进了多少里、修建了什么工事的报告。站在王宫的高处,甚至隐约能望见南方地平线上那一片连绵的汉军营寨和升腾的炊烟。
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曾寄予厚望的大将军霍普,自从上次兵败归来后,似乎也变得沉默寡言,虽然依旧负责城防,但往日的锐气消磨了不少,对于如何破解当前困局,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
强行出战?
汉军兵锋正盛,营垒坚固,无异于以卵击石。
固守待变?
汉军显然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冰原之城虽坚,但长期被围,物资匮乏,内部必然生变。
伊拉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之中。
他后悔当初不该轻易撕毁条约,更后悔小看了汉军的韧性和反击能力。
如今打又打不过,守又守得难受,怎么办?
就在这愁云惨淡之际,伊拉古那位一向以“智谋”( often 馊主意)着称的丞相,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陛下,”丞相捻着山羊胡,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汉人最重礼仪名分,尤好面子。既然刀兵难以取胜,何不再试一下……和亲?” “和亲?”伊拉古皱起眉头,
“珂卡芙和索娅那两个叛徒还在汉营,我们哪还有合适的公主去和亲?难道要把朕的幼女……”
“非也非也。”丞相连忙摇头,“陛下,此次和亲,非为嫁女,而是……招婿。”
“招婿?”伊拉古更糊涂了。
“正是!”丞相凑近低语,“陛下可修国书一封,遣使送往汉营。信中极力称赞大汉皇帝之威德,表达我塔拉夫倾心归附、永为藩属之诚意。
然后,话锋一转,就说陛下仰慕汉家文化,尤其钦佩冯章将军麾下两位年轻俊杰——王强、景阳将军的英勇与才华,愿效仿古之佳话,将两位公主分别许配给王、景二位将军,招其为塔拉夫驸马!并许诺,若此事能成,愿以冰原之城以南至桦叶城的广大草场为嫁妆,两国真正永结秦晋之好……”
伊拉古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能行吗?王强、景阳乃汉朝名将之后,岂会入赘我塔拉夫?”
丞相阴险地笑道:“陛下,此事成与不成,于我皆有利焉。若成,则王、景二人必离汉营,入我王庭,此二人乃汉军新锐支柱,一旦离开,汉军战力必损,且他们成了我国驸马,汉朝皇帝还能让他们领兵来攻打岳丈家吗?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若不成,”丞相继续分析,“也可借此挑拨离间。冯章老成持重,或不愿节外生枝,但王强、景阳年少气盛,或会觉得这是扬名异域、成为一方之主的天大好事,难免心动。只要他们心思活动,与冯章产生嫌隙,汉军内部必生波澜,我等便可有机可乘。至少,也能拖延时间,迷惑汉军,让我等获得喘息之机。”
伊拉古听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越想越觉得此计虽看似荒唐,却或许真有奇效。就算最后不成,似乎也没什么损失,还能恶心一下汉人。
“好!就依丞相之言!立刻挑选宗室美女,认作义公主,准备丰厚嫁妆!再选派能言善辩之士为使,前往汉营下书!”
数日后,一支打着使节旗帜、抬着大量箱笼(装着所谓“嫁妆”)的塔拉夫使团,再次出现在了汉军大营之外。
冯章、王强、景阳等人闻报,都觉诧异。
双方剑拔弩张,此时派使团来为何?
当塔拉夫使者毕恭毕敬地呈上伊拉古那封用词极其谦卑、甚至有些肉麻的国书时,冯章等人看完,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
王强和景阳面面相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招他们为上门女婿?还附送大片草场?这伊拉古是吓疯了还是老糊涂了? 帐内其他汉军将领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伊拉古老儿是想女婿想疯了吗?”
“王将军,景将军,恭喜恭喜啊!就要当塔拉夫驸马了!”
“这份‘厚礼’,可真是不轻啊!”
王强和景阳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尤其是景阳,年轻面嫩,又羞又气,猛地一拍案几:
“胡说八道!荒谬至极!我乃大汉将领,岂能入赘蛮邦!使者,回去告诉伊拉古,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想要和谈,就拿出诚意来,自缚双手,出城请降!”
王强也是冷笑一声,对冯章抱拳道:“冯将军,此乃敌人乱我军心、拖延时间之诡计,切勿上当。我看直接将使者乱棍打出便是!”
冯章抚须沉吟,他自然看出这是伊拉古的诡计,但其目的无非是离间或拖延。
他看向使者,沉声道:“贵国国王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我大汉将军,婚姻大事自有朝廷法度和父母之命,岂能如此儿戏?更何况如今两国正交兵,此事绝无可能。使者请回吧。若要真和谈,让伊拉古亲自来营前谢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塔拉夫使者似乎早料到会如此,也不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尤其多看了王强和景阳几眼,才躬身道:“既如此,外臣便回去复命了。只是可惜了两位公主殿下的一片芳心和那千里草场的嫁妆啊……告辞。”
使者走后,大帐内的笑声渐渐平息。
虽然大家都把这当作一个笑话,但伊拉古这番操作,确实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水中,在部分人心中激起了一丝难以言状的涟漪。
尤其是“千里草场嫁妆”和“一方之主”的说法,在某些人听来,未必就完全没有一点诱惑力,尽管无人敢表露。
冯章目光扫过众人,正色道:“伊拉古黔驴技穷,竟使出如此拙劣伎俩,徒增笑耳!诸位将军务必警惕,此乃离间之计,切莫中了敌人圈套。我等深受皇恩,唯有奋勇杀敌,报效国家,岂有他念!传令各军,加强戒备,继续操练,准备来年开春,一举踏平冰原之城!”
“末将遵命!”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营帐。
王强和景阳对视一眼,都将此事抛诸脑后,专心于军务。
然而,伊拉古的“和亲闹剧”并未完全结束。
此后,他又接连派了几次使者,或是送来两位“公主”的“画像”(画得极美),或是送来一些“定情信物”,虽每次都被汉军严词拒绝,甚至轰走,但这种纠缠不休的方式,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汉军的注意力,也使得“招婿”这个话题,隐隐成了汉军内部一个私下里偶尔会被提及的、带着些许荒谬和异样色彩的话题。
冰原之城下的对峙,在战云密布之中,因此增添了一抹诡异而荒诞的色彩。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正在酝酿着最终决定西域命运的更猛烈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