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北平的税很高,但是按每日收,许多店家还能应付。突然变作收一月,那可要了命。拿百两铺来说,每天五两,一月就是一百五十两。连赵辰也得心疼一下。
“诸正,我们百两铺也是这么收的?”
此时诸正也蹲下身体,正查看冀掌柜胳膊有没医治的可能。半晌后却叹了口气,这胳膊显然已经无法拯救。
“赵哥儿,自从上次陈府尹被关进大沽地牢,就再没人来收税了。”
看来吴三桂还是明白人,没了粮食稳定,这北平早乱套了。
即便如此,赵辰转头看了眼街道上为数不多还在营业的铺子,一种寒意从赵辰后背逐渐升起。他估计,吴三桂是准备收刮最后一茬,恐怕放弃北平就在眼前。
等不了,赵辰立即让诸正把刚刚偷的那封信给他,匆匆打开一看,上面还残留着墨味。
“闯王替天而行,吴三桂军队已逐渐北撤,若正月初八攻城,必当里应外合,一举成千古霸业——晋商会长,乔中岳。”
下面竟然还有一幅简易的北平兵马布置图,三人匆匆一瞥,脸上惊讶各不相同。
最阴沉的是王朝月,她捏着长剑的左手手指已经发白。眼神几度变化,有种立即去乔家大院拼命的架势。
“朝月,千万别意气用事!”赵辰赶忙安慰,并将手中的信件收起放入袖口,“这些商人也就是顺势而为,背后的逻辑是吴三桂真的放弃了!”
王朝月不甘的闭上眼睛,良久后摇头睁开眼,那种悲愤才少了大半,“如何行事,此事要告知吴总管吗?”
按常理来说,这是应该知会的。可看着眼前哀坐在地的冀掌柜,赵辰却摇了摇头,“没意义了,交给他,除了让他下决心提前跑路,改变不了任何结局。我们还是准备撤吧!”
三人说话没有避讳冀掌柜,此时冀掌柜突然悲呛,“三位赶快离开吧,李独眼进了城,对我们这些老百姓,难说是件坏事!”
这就是势,百姓已经失望透顶,北平就算是天庭,也注定守不住了。
尴尬和无奈同样写在赵辰脸上,他微微用手整了整对方破旧的衣衫,“冀掌柜,你的铜锅羊肉不开啦?”
“开不了,开不成洛,祖上传的几口铜锅,都被那些兵搜走干净。再说我这胳膊……”说到这冀掌柜悲伤更甚,声音突如哀鸣,“断根了,祖传的家业,败了啊!”
实在有些煽人,赵辰不禁掐了一下眉穴,随即用双手去扶冀掌柜,“咱不就没了一只手嘛,煮羊肉又不用手。再说了,你那手艺,一月吃不到,我可要睡不着的。”
认识这么久,赵辰是冀掌柜见过最好的官,这可能是他仅有的欣慰。
“赵兄弟,我知道你心善,可我这样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赶紧走吧,离开北平,这地方待不得啦!”
没想到这时候了,对方还在为赵辰考虑,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诸正此时也上前帮赵辰把冀掌柜扶起,阴差阳错便开始安慰对方,“掌柜的,华夏之大,可不止北京城。咱换个地方,我来合伙,你出技术,你七我三分账,如何?”
这家伙出息了,赵辰眼中光彩一闪,“对,对,这诸公子可是大户人家,家教又中正,绝对是好合作伙伴。”
寥寥几句,却把冀掌柜心中的希望勾了起来,刚刚软绵的身体突然有了气力,“小哥,你可说真的?”
赶忙把头一点,诸正眼睛看了眼赵辰,他可没钱,但赵辰有啊。
“诸家家教,骗人是大忌,冀掌柜放心!”
提到这个事,赵辰忽然想起,刚刚那招偷龙转凤,算不算的上骗人?索性好奇道:“诸正,你刚刚放回去那封信,不会真写了东西吧?”
……
保定清苑城外,诸英看着城墙上越来越少的守城兵,不禁抬头看了眼日头,暗想只需数日,此城必破。转头看了眼身边,那个体型中等,却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正意气风发。
“报!”
听见声音的李自成微微转身,现在保定城破已成定局,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情绪波动。
“说来!”
“报闯王,进北平的探子已经返回。”
“哦?”李自成独眼闪出光彩,随即把手一抬,“让人过来。”
“得令!”
传讯兵弯腰退后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去。
等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站在李自成面前,诸英主动上前将那信封接过,然后再递给李自成。
将信封从头一撕,两指夹着信笺将其抽出。李自成开始查看信件内容,只一瞬,那张沧桑的脸忽然变得扭曲,一种噬人的寒意从他右眼喷出,直接落在三人身上!
三人不知犯了何错,但被闯王杀意弥漫,身体不约而同开始颤抖!
诸英发现不对劲,连忙阻止李自成要杀人的冲动,“发生何事闯王,可否让我一观?”
换做曾经的李自成,这三人脑袋绝对难保。自从诸英做了军师,多次劝诫为上者需宽宏大量,这种动辄杀人的习性也收敛不少。咬着牙齿把怒火吞灭,李自成这才把信笺递给女军师。
诸英展开信笺一看,同样愣住片刻。只见信上写着:自成我儿,爹身体抱恙,速归!
难怪闯王差点杀人,这内容简直不可思议!忽然,诸英发现手中笔迹有些眼熟,赶忙转头对身边丈夫诸力递了个眼神。(这里再备注一下,其实前文有写,诸力是入赘,跟着诸英姓的。)
诸力抬步过来,扫了眼信笺上的字,眼中同样露出惊讶之色。
夫妻俩都发现了什么,但默契的没做声,女军师诸英反而转身质问三人,“你们三个,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古怪之事?”
三人已经抖如糠筛,知道女军师通情达理,那高个子感激之余开始回忆。仅仅片刻,就猛的啊了一声。
“有,有,在北平城,被一个断胳膊的人撞了,然后又遇到一个瞎子,莫名其妙也往我们身上撞。我们赶着……”
“信被掉了包!”诸英眼中的精明一闪而过,随即将信笺撕的粉碎,“你们三个把乔中岳的意思,口述给闯王。”
三人其实是知道信中内容的,写信也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高个感觉自己不用掉脑袋,压抑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开始把乔中岳串联那些商人,然后准备里应外合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完汇报的李自成眼中光华流动,口中不觉喊出一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诸英两夫妻听了这句黄巢诗,四眼不禁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