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诸勇带着一万人进驻武清县城。明末百姓对战争几近麻木,但看着刀枪齐备的大顺军进入西门,街道上来往商客纷纷提前警惕。他们知道,战争在即!
这次诸勇带来三万二千人,一万放在上游蔡村,另一万放在杨村,还有二千放在两村之间的潞河渡。
这一万人进入武清,实际算预备队。吴三桂的人肯定不会选择武清渡河,一来武清段河水很宽,再则此处挨着天津卫直沽太近。
天津卫的士兵如今小有名气。原因嘛,清一色是火枪营,而且这些火枪几乎没有官造火枪的各种致命缺陷。打过仗的人都懂,一旦火枪不炸膛,新兵也能顶大半个弓箭手。
弓箭手是啥?冷兵器战争,弓箭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没个五六年开弓经验,战场上没资格背弓。
有人总结过,如果你碰上一个中年弓箭手,那要小心了。这家伙手里至少十条人命起步。
若是遇到一个年轻弓箭手,那更得小心,人家恐怕十岁就开始弯弓杀狼,手里人命只会更多。
…………
潞河渡,六百步宽的北运河,在此处突然变窄。渡口核心处,甚至不足三百五十步。
这里是诸勇的防御重心,两个千人队驻守,其中还有三个哨,共两百七十人的弓箭部队。
防御渡口,说难也不难。正常时候,河面一般只有数艘船只通过。这情况你不用理会,就算敌人藏在船内,二三百人来了也是白送。
如果河道上忽然出现十艘以上船只,那指挥官问也不用问了,直接上火箭。
火箭是水战第一利器,至少在火炮没有问世前是这样。船只无一例外都是易燃品,只要中个五六支火箭,稍有怠慢,立即火势蔓延,烧个精光。
潞河渡指挥官原是老营营长,在攻打保定时,五千人配合精兵营硬抗吴三桂关宁铁骑。被突围的三千铁骑冲入阵中,如同一阵狂风,仅仅一炷香时间,五千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一千在喘气。
营长人称李大锄头,是李自成表亲。听说旱灾没肆虐之前,锄头抡的贼溜,才有了这个诨号。
本来他的营打残了,按他和李自成的关系,是可以在普通战营中随便挑人组建的。但偏偏遇上个诸军师,她提议闯王采取精兵战略,一口气攻下北平后,他李大锄头手里就只剩下两个总哨的队伍。
此次防御潞河渡口,诸勇将军额外分了两个总哨给他,合起来两千人,但比当初十个总哨时,仍然是风光不再。
“李爷,这酒咱到位了吧,晚上我还要执夜。”
李大锄头坐在潞河渡街上一家羊肉汤馆子里,身边说话的是他手下哨总李柳。
“怕个囚!”
李大锄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那红红的眼珠子代表,这家伙喝的真有点上头。
“两千人守个渡口有啥难,当初关宁铁骑老子不是没碰过!”
碰是碰过,只不过碰了一鼻子大灰。
李柳知道这家伙喝多了,稍稍劝解一阵,也不敢多说,只能找了个借口,“爷,渡口上游五里处有个小河滩,担心鞑子偷偷从那摸过来,我得去看看。”
刚又灌了半碗的李大锄头没吱声,只是随意的哼了一声。
作为老部下,李柳能听懂这声哼的意思,随即起身拱了手,“李爷,那我就先去了!”
等李柳离开,李大锄头剩下的半碗酒一口而尽,黄色陶碗啪的砸在桌面上。
“慌个囚,哪来的鞑子,他吴三桂还没窝囊到要靠鞑子的地步!”
……
滚牛滩,位于潞河渡上游五里。
这地方河水实际有些湍急,河面也很宽。但越是湍急就越代表一个问题,大多数河段水浅。
李柳带着一个小队站在滚牛滩边上,他老家商洛,刚好在丹江边上,从小就爱游泳。
对着那白花花的湍流看了许久,这地方像极了小时候抓螃蟹的丹江响水滩。思索了许久后,李柳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趟一趟河水。
把盔甲脱下来交给手下,只穿着一个兜裆步的李柳露出满身健壮肌肉。
不得不说,这家伙平日没少吃,锻炼的也勤快。仅凭这身腱子肉,绝对打败九成九大明士兵。
二月末的河水很凉,但水中的李柳明白,为了偷袭,这点寒冷根本不算啥。当初高迎祥被杀,他可是在结了冰的溪水坑里藏了一刻多钟。要不是身体健壮,早跟着高闯王一起去了下面。
整个河面四百步,他赤裸着身体硬是走了三百步,全是可以步行的浅滩。剩下一百步在河对岸,那是船只航道,但若是想游泳过来,就是盏茶的功夫。
双脚插在河滩尽头,那健壮的大腿弯抵抗着寒冷和水流的冲击,李柳思绪已经神游。他想象着上千人抱着木块浮渡片刻,然后扛着铠甲弯刀从浅滩登陆的场景。
脚下的寒冷未能将他侵蚀,但心中的寒意忽然而至。忽然下了一个决断——此地有机可乘,必须要守!
……
防守江河是个艺术活,重点区域,巡逻队伍,河道情况无一不是决定成败的要素。
而对于进攻方,同样得像个耗子似地,但凡有一个防御弱点,都得利用起来。
潞河东岸,吴三桂手下游击将军张蛟正看着面前的河滩。眼前的河水虽然冷,但远远达不到冻死人的程度。
将铁靴子脱下,一只脚落进河水中,感受着河水寒冷的侵蚀,整整一炷香时间,他的脚就这么在冷水中泡着。
等通红的脚脖子从水中拿出,张蛟才转过头,那里有一名本地“请”来的樵夫。
“这地方叫啥名字?”
樵夫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军队绑架,而且还是大明自己的军队。说话声音不禁就带上了颤抖。
“这,这里将牛滚滩,当,当地人喜欢,把牛放这里滚澡。”
“牛滚滩……”
从张蛟嘴里复制出的名字不带丝毫语气,盏茶时间沉默过去,光着一只脚的他突然嘿嘿一声。
“都叫我张蛟龙,难不成连头牛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