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欢看他一眼，垂眸坐到沙发上。
李易也跟着坐下，并将从陈霄手上拿来的视频调出——是关于溧水的“活死人”
见对方递平板过来，少女面露不解地接过。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低头看向手里的平板屏幕。
视频内是一个很大很宽敞的空间，各种各样复杂的仪器设备陈设其中。
穿着防菌服的实验人员在其中走动，是安静的、也是冰冷的。
而更让人感受到视觉冰冷的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一连排过去约莫有七八人，身高体型相差不大。
他们躺在病床上，面颊凹陷，眼神空洞僵硬，皮肤呈现异人的绀色，仿佛是被毒虫掏空身体的傀儡。
下一秒，那些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般，眼珠僵硬地转动起来，动作很慢很诡异。
像木偶一样。
少女后背莫名一紧，耳边似乎能听见那群人眼球转动时 的“咯咯”声
听筒里有类似于指令的声音传出来。
眨眼间，那群僵尸一样躺在床上的人猝然坐了起来。脑袋同步歪向左边，那双空洞的眼睛居然同时看过来。透过镜头，透过屏幕，直勾勾地看着她。
寒气猛地从后背窜上头顶，沈稚欢瞳孔放大，当即就抬起了脑袋。
看着少女脸上的反应，李易伸手过去:“吓到你了吗？”
沈稚欢抿唇摇了下头，将平板递过去。
“他、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那种奇怪的感觉…沈稚欢有点说不上来，但觉得这些人好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李易接过平板放在旁边，眼睛对上少女那双还带着点惊颤的桃花眸，直言道:
“他们都是先生的战友。八年前,你的父亲蒋正南研究了一种能控制人思维的生物武器——hm试剂……而视频里的就是感染了hm试剂的患者。”
话音落下的刹那，李易明显看见少女脸蛋从怔滞愣然渐渐变成意外、震惊。
爷爷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为什么……沈稚欢蓦然抬头，看向对面的李易。
后者瞧着她的反应， 顺势将八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地告诉了她。
“.....先生为了救他们冒了很大的风险，几乎是堵上了自己所有前程才将他们秘密救下。但当时的他们已经感染了hm试剂，失去意识，身体也如同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我们百愁莫展。后来在蒋正南行刑前一晚，他身边的夏应找到了先生，说是蒋正南有解决的方法，并希望能够和先生见一面。”
“而彼时蒋正南正处在严格管控中，想要和他单独见面不是件易事，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
沈稚欢听着他的话，也知道合理的契机是什么了。
是爷爷曾经说过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也是刚刚李易说的那个周临渊亲自捡回来养在身边，为他挡枪、身受重伤的少年。
周临渊用亲自枪毙他来做了场戏，情绪、行为合理的当着国央高管的面儿，闯进了爸爸的刑场。
“在刑场上，蒋正南将解决办法告诉了先生.....后来我和陈霄就把人全部移送至平沙基地。”李易看着对面的少女：“他们需要常年注射药物来维持细胞器活性，所以皮肤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人更是如同僵尸傀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完对方的话，沈稚欢视线落在平板上，画面还停留在原来那一幕，七八双眼睛就那样死寂僵硬地锁定镜头。
但适才的恐惧惊悚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沉默、愧疚。
少女陷入久久的缄默中，半晌才抬头。
“我....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李易注视那双清澈的桃花眸，神色缓慢且凝重地摇了摇头。
“没有机会了。 现在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
沈稚欢神色一顿，下一秒，身体动作也有些激动地往前倾了点：“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他们的身体情况很稳定，而且他、他那么在乎他们，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温声打断：“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得救了。”
此话一出，沈稚欢当即就愣住，她望着对方的面色，心里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爸爸他.....欺骗了周临渊。
李易话说得很恰到好处，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到周临渊打蒋正南那枪。
只是将周临渊为救人，做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如实地阐述出来。
李易明白少女是个极其通透善良的人。所以对两人如今冷绷处境，他没有只言片语的相劝。
仅仅是告诉少女，这些人对他们、对先生来说有多重要，真切地表明那句“当年之事，彼此各有难处。”
李易看着她，继续道：“稚欢小姐，我想说，先生其实很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他不让你出门，还派人看着你，不仅仅是因为发你火那么简单。hm试剂是一种危害极高的生物武器，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你，包括沈世献。”
沈稚欢抿了抿唇：“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
“是，也不全是。”李易说：“按照你父亲留下的研究手稿，hm试剂是有解药的，但没有人知道他放在哪里，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所以——”
少女看见对方朝自己看过来，霎时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
所以作为蒋正南女儿的她，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现在我们研究hm试剂的解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但必须得试用到他们身上。”说着，李易看了眼放置在旁边的平板：“这样一来，他们身上的稳定药剂就得全部停掉，所以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听完这些话，沈稚欢心中沉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沈稚欢知道，以周临渊那副不可一世且自以为是的性子，根本就不屑于让李易来跟她解释那么多。
所以.....少女看向对面的李易，听见他说：“因为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
李易看着她的眼睛:“稚欢小姐，我知道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去掺和你和先生的事情。站在你的角度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能理解你行为的动机。但是站在先生的角度，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与其这样彼此相耗，为什么不换另一种方式去相处？”李易建议道：“或许届时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先生看似冷硬无情，但也是分人的。比如…李易望着对面沉默的少女，稚欢小姐。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她就可以从先生那里获得一切。
沈稚欢听完他这一通理性且恳切为她好的分析，心中…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当局者迷稚欢小姐，六年的朝夕相处，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的潜意识里其实是在乎先生的。”
她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里也开始反问自己——她在乎周临渊吗？
可随着这个问题的问出，少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
直至上了楼，回了房间，也驻足在窗前，始终无解。
落地窗外的向日葵正开得旺盛，以前只有小小的一株，是很早之前她和晚晚打赌种下的。
可后来却不知怎么，忽然变成了很多。直至现在，随便映入眼帘的一整片都是。
日头正盛，少女怔怔望着窗外的景观，心中依然无法回答自己。
或许…是根本就不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