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藏情与庙会之约
送走张成后,柳如氏拉着陈远进了屋,脚步里带着几分急切,又藏着些许郑重。她弯腰蹲在床前,伸手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半旧的木盒,木盒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频繁翻动过。柳如氏轻轻拂去盒面上的薄尘,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棉絮,棉絮中央躺着一个红布包。
她指尖捏着红布包的边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一点点将红布包展开——里面静静躺着那枚玉扳指。青白色的玉身透着淡淡的光泽,上面雕着精致的祥云纹,纹路细腻流畅,虽不算顶级美玉,却被常年摩挲得温润发亮,仿佛浸透着岁月的温度。
“这就是我爹的扳指。”柳如氏把扳指轻轻递到陈远面前,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爹生前总把它戴在手上,吃饭、干活都舍不得摘下来。他说这是他年轻时,我娘省吃俭用,攒了半年的私房钱给他买的。后来我娘走得早,他就更宝贝这扳指了,说摸着它,就像能摸到我娘的影子。”
陈远伸手接过扳指,入手便是一阵温凉,玉面上还残留着柳如氏指尖的温度,细细摩挲,能清晰感受到上面被岁月打磨出的细腻触感,仿佛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柳家父母的过往。他抬头看向柳如氏,见她眼眶微微泛红,眼里泛着水光,那是对亲人的思念,也是对过往的怅惘。陈远心中一软,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坚定又温柔:“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也护着这扳指,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不让这份念想受一点委屈。”
柳如氏靠在陈远坚实的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镖局特有的风尘气,心里那点因张成来访而起的郁结渐渐消散。她轻轻点了点头,脸颊贴着他的衣襟,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像是找到了最安稳的依靠。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陈远怀里抬起头,眼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水汽,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早上出门时不是说,镖局这个月的账有点乱,要对账到傍晚吗?”
“账比预想中好算,中午就对完了。”陈远看着她泛红的眼角,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路过街口那家点心铺时,闻到里面飘出来的桂花香味,就想起你最爱吃他家的桂花糕,特意进去买了些回来。没想到刚进门,就撞见张成那家伙对你胡搅蛮缠,还好没让他伤着你,不然我饶不了他。”
柳如氏听着,心里暖融融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她正想再说些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隔壁王婶熟悉的声音:“柳夫人,陈镖师,在家吗?”
柳如氏赶紧从陈远怀里起身,擦了擦眼角,快步走到院门口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隔壁的王婶,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王婶脸上的笑容。“柳夫人,刚蒸好的馒头,还热乎着呢,给你们送几个尝尝。”王婶说着,把竹篮往柳如氏手里递。
柳如氏连忙接过竹篮,指尖触到竹篮的温热,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啊王婶,总让你破费。前几天你送的咸菜还没吃完呢,这又给我们送馒头。”
“嗨,说什么破费,都是邻里街坊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王婶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再说了,该谢的是你们才对。上次我家小宝在河边玩,不小心掉进水里,多亏了陈镖师眼疾手快把他救上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了,我刚才去镇上买面粉,听人说后天镇上要办庙会,晚上还有灯会,听说今年的灯会比往年还热闹,你们要不要到时候一起去啊?”
柳如氏一听“庙会”和“灯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星。她转头看向站在屋门口的陈远,眼里满是期待,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雀跃:“陈远,咱们……”
陈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哪里舍得让她失望,立刻笑着点头,声音温和:“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好好逛逛庙会,看看灯会。”
王婶见他们答应,笑得更开心了:“那太好了,到时候咱们说不定还能在庙会上碰见呢!我家那口子也说要带小宝去凑凑热闹,你们要是想去哪玩,说不定还能一起搭个伴。”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王婶才提着空竹篮回了家。
柳如氏把馒头小心翼翼地放进厨房的陶盆里,又快步走回屋里,从桌上拿起那枚玉扳指,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动作依旧轻柔。“其实我也不是舍不得这扳指能值多少钱,”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对过往的怀念,“就是觉得,这上面有我爹娘的影子,有他们的念想,要是借出去或者丢了,我就再也找不到跟他们有关的东西了,我不能丢。”
陈远从身后慢慢走过来,伸出双臂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我懂,”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柔又有力量,“念想这东西,比金银珠宝都金贵。钱没了可以再挣,可念想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好了,也攒些属于咱们俩的念想,比如……咱们一起去逛庙会,一起看灯会,一起在院子里种菊花,这些都是咱们的念想,以后老了,想起这些,心里也会暖暖的。”
柳如氏转过身,抬头看着陈远的眼睛。他的眼睛不算特别大,却格外明亮,里面满是对她的温柔和对未来的期待,像是盛着星光。她心里一阵悸动,伸手把扳指放回红布包,仔细地系好红绳,又将红布包轻轻放进木盒里,盖好盖子,重新放回床底下。“好,”她看着陈远,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以后咱们多攒些念想,攒一辈子,等咱们老了,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就慢慢数着这些念想过日子。”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院子里的菊花不知何时又开了几朵,淡淡的香气顺着窗户飘进来,混合着屋里的温馨气息,暖得像化不开的糖。陈远伸手握住柳如氏的手,她的手不算光滑,因为常年做家务,指尖有些薄茧,却格外温暖。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需要太多话语,心里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接下来的两天,柳如氏开始忙着为庙会做准备。她翻出陈远那件深灰色的短打,这件衣服是陈远平时去镖局干活时穿的,袖口和衣角都有些磨损,甚至还破了个小小的洞。柳如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拿出针线筐,穿好线,戴着顶针,一针一线地缝补着。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布料间,每一针都缝得格外仔细。
陈远从镖局回来,刚走进院子,就看到柳如氏低头缝补衣服的样子。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笑着说:“不过是去逛个庙会,又不是去什么大场合,不用这么费劲缝补,这件衣服还能穿。”
“那不一样,”柳如氏抬起头,眼里带着认真,“我娘以前总说,出门要穿得干净整齐,不管去干什么,都要显得精神。再说了,这是咱们第一次一起去逛庙会,得穿得体面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是镖师,穿得整齐些,也显得精神,让人看着就放心。”
陈远听着她的话,心里暖暖的,伸手从她手里拿过衣服和针线:“你歇会儿,眼睛都快贴到布料上了,小心累着。我自己来缝补就行,你去看看上次我给你买的那块青布,要不要做个新的帕子?庙会人多,肯定会热,到时候擦汗也方便。”
柳如氏知道陈远心疼自己,便顺从地放下针线,转身回了屋。她从柜子里翻出那块青布,这块布是陈远上次去镇上买的,颜色是柳如氏喜欢的淡青色,布料也很柔软。柳如氏拿着布,又回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开始裁剪布料。她的手艺是跟着母亲学的,从小就会做些针线活,裁剪起布料来格外熟练,没一会儿就把帕子的雏形剪了出来。
接着,她又拿出针线,想着给帕子绣点东西。她翻出针线筐里的淡粉色丝线,想了想,决定绣一朵小小的梅花。梅花耐寒,象征着坚韧,就像她和陈远现在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却充满了希望。柳如氏低着头,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阳光洒在她的手上,淡粉色的丝线在青布上渐渐勾勒出梅花的形状,花瓣、花蕊,都绣得格外精致。
陈远缝补好衣服,抬头就看到柳如氏认真绣花的样子。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陈远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柳如氏举起帕子,笑着对他说:“你看,好看吗?”他才回过神来。
陈远接过帕子,入手柔软,淡粉色的梅花绣在淡青色的布上,显得格外清新雅致。他摸了摸上面的针脚,每一针都缝得又细又密,能看出柳如氏的用心。“好看,”陈远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我家娘子的手艺,当然好看。这帕子戴在身上,别人肯定会问是谁绣的,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是我娘子亲手绣的,让他们羡慕羡慕。”
柳如氏被他说得脸颊泛红,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就会说好听的,也不怕别人笑话。”嘴上这么说,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眼里满是幸福的光芒。
傍晚的时候,镖局的李掌柜忽然来了。李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平时很照顾陈远。他走进院子,看到陈远和柳如氏正在收拾针线筐,笑着说:“陈远,柳夫人,忙着呢?”
陈远赶紧起身让坐,柳如氏则去屋里倒了杯茶水递给李掌柜。“李掌柜,您怎么来了?是不是镖局有什么事?”陈远疑惑地问,他今天下午刚从镖局回来,没听说有什么急事。
李掌柜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开口说道:“是这样,后天镇上不是要办庙会嘛,咱们镖局接了个活,要押一趟镖去邻镇,送的是邻镇灯会要用的灯盏,对方要求后天早上就得出发,傍晚之前送到,不然就赶不上灯会布置了。我想着你平时办事靠谱,就来问问你,能不能去跑这趟镖?”
陈远一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和柳如氏早就约好了后天去逛庙会,要是去跑镖,岂不是要爽约?“李掌柜,”陈远有些为难地说,“后天我跟我娘子约好了去逛庙会,晚上还要去看灯会,能不能换个人去啊?镖局里的老王或者阿福,他们也能跑这趟镖。”
李掌柜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说:“瞧我这记性,忘了你跟柳夫人早就盼着庙会了。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这趟镖虽然要去邻镇,但路程不算远,早上出发,中午就能到邻镇,卸完货,下午就能赶回来,肯定不耽误你晚上陪柳夫人去看灯会。我也是想着,送的是灯盏,跟灯会有关,你送完镖回来,还能带着柳夫人好好逛逛,才来找你的。”
陈远一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笑容:“那行,李掌柜,这趟镖我去。您放心,我肯定按时把灯盏送到,绝不出差错。”
李掌柜见他答应,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后天早上卯时,你到镖局集合,跟老王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又闲聊了几句,李掌柜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李掌柜,陈远把这事告诉了柳如氏。柳如氏听了,笑着说:“没事,你去忙你的,跑镖是正事,可不能耽误了。我在家等你回来,咱们晚上再去看灯会一样的。对了,你送镖路上要小心,别着急赶路,安全最重要。我在家给你留着热饭,等你回来吃。”
陈远看着柳如氏体贴的样子,心里满是感动。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肯定会小心的。等我回来,咱们就去逛灯会,听说今年灯会有很多新奇的灯,还有猜灯谜的活动,到时候咱们一起猜灯谜,赢个小灯笼回来。对了,庙会还有卖糖画的,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到时候我给你买个最大的糖画,要跟你绣的梅花一样好看的。”
柳如氏靠在陈远怀里,笑得眼睛都弯了,像两轮弯弯的月牙:“好啊,我等着。我还要去吃庙会的糖葫芦,上次听王婶说,镇上张记的糖葫芦特别好吃,又酸又甜。”
“没问题,”陈远笑着答应,“你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今天庙会,让你好好解馋。”
夜色慢慢漫上来,院子里的菊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菊花的清香。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庙会的趣事,想象着晚上看灯会的场景,心里满是期待。柳如氏靠在陈远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看着天上的明月,忽然觉得,这样平凡的日子,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幸福。
庙会当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亮起了灯光。柳如氏早早地起了床,走进厨房开始忙活早饭。她煮了一锅小米粥,小米熬得软糯香甜,又蒸了几个枣泥糕,还煮了两个鸡蛋。这些都是陈远爱吃的,她想着陈远要赶早去镖局,路上肯定会饿,得多让他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赶路。
陈远也很快起了床,他洗漱完,走进厨房,就看到柳如氏正把枣泥糕从蒸笼里拿出来,热气腾腾的枣泥糕散发着浓郁的枣香。“辛苦你了,这么早就起来做饭。”陈远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蒸笼,放在桌上。
“不辛苦,你要赶早去镖局,得吃点热乎的东西。”柳如氏笑着把小米粥盛进碗里,又把剥好的鸡蛋放进陈远碗里,“快吃吧,粥还热乎着呢,路上冷,多吃点暖和。”
陈远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小米粥软糯香甜,枣泥糕甜而不腻,鸡蛋也煮得刚刚好,正是他喜欢的味道。他吃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把碗里的粥和枣泥糕都吃完了,连鸡蛋也没剩下。“吃饱了,”陈远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笑着说,“有你做的早饭,这趟镖跑着都有劲儿。”
柳如氏看着他吃得满足的样子,嘴角也露出笑容。她从屋里拿出陈远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她昨天绣好的梅花帕子。“这个你带上,”柳如氏把帕子递给陈远,“路上要是热了,就用它擦汗。还有,这是我给你装的几块枣泥糕,路上要是饿了,就吃点垫垫肚子。”
陈远接过帕子和包袱,心里暖暖的。他把帕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贴身放着,又把包袱背在肩上。“我走了,”陈远看着柳如氏,眼神里满是不舍,“你在家别着急,我送完镖就赶紧回来,争取赶在灯会开始前到家。”
“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柳如氏点点头,送陈远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才转身回了家。
陈远到镖局的时候,老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王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是镖局的老镖师,经验丰富。两人会合后,便牵着马车往邻镇赶去。马车上装着满满的灯盏,红的、绿的、黄的,各式各样,有的做成了兔子形状,有的做成了莲花形状,还有的做成了龙的形状,都格外精致。
路上的风景很好,秋日的田野里,金黄的稻田一望无际,风一吹,稻穗轻轻摇晃,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偶尔能看到几个农民在田里劳作,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老王赶着马车,笑着对陈远说:“陈远啊,听说你跟柳夫人约好了后天去逛庙会?这趟镖送完,你可得赶紧回去,别让柳夫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