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时分
浓雾如乳白色的纱幔笼罩着娄山关前的山谷。沈参站在高处,望着脚下如潮水般涌向关隘的三万僚兵,心中既自豪又忐忑。
这些部落战士身上绘着狰狞的图腾,手持简陋的竹矛和骨刀,踩着竹排向前冲锋,宛如远古时代的战士重生。他们是山林之子,赤脚行走如履平地,却不知汉军早已在关前撒满了铁蒺藜。
\"冲啊!踏平娄山关!\"沈参挥刀怒吼,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他心中默念着祖先的誓言——这一次,一定要为族人夺回这片祖居之地。
僚兵们发出野性的嚎叫,赤脚踩在竹排上向前狂奔。冲在最前面的是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岩豹,他双脚生满老茧,甚至能赤脚踩过荆棘丛。
\"为了僚王!\"岩豹高举骨刀,第一个冲过雾霭弥漫的河谷。
突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枚三棱铁蒺藜刺穿了他的脚掌,鲜血顿时染红了竹排。他踉跄着想要拔出那可恶的铁刺,却发现更多铁蒺藜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前进的道路。
\"啊——我的脚!\" \"什么东西扎我!\" 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前排的僚兵纷纷倒地。
后方的人根本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拼命向前冲。受伤的僚兵被后来者推倒,无数只脚踩在他们身上,惨叫声很快就被淹没在冲锋的呐喊中。
\"前面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僚兵阿木问身旁的老兵岩坎。阿木今年才十六岁,这是他的第一次大战。
\"别管!冲就是了!\"老兵岩坎咬牙切齿地向前跑,\"汉人的箭矢厉害,肯定是有兄弟中箭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活活踩死同族的战士。竹排路上,已经倒下了三千多僚兵,有的被踩得面目全非,有的还在血泊中挣扎。阿木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同村阿旺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阿旺!\"阿木惊叫一声,但立即被人流推着向前,再也看不见同伴的尸体。
终于,第一批僚兵冲到了关墙下。娄山关并不高,但墙面陡峭。僚兵们迅速架起竹梯,像蚂蚁一样向上攀爬。
关墙上,独孤信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面容沉静,只有紧抿的嘴角透露着他内心的决绝。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倒油。\"
士兵们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桐油倾泻而下。关墙顿时变得滑不留手,正在攀爬的僚兵纷纷跌落,摔在下面的同族身上,骨折声不绝于耳。
\"这是什么鬼东西?\"岩坎抹了把脸上的油渍,闻到刺鼻的气味,\"汉人耍什么花样?\"
就在这时,第二波液体泼洒下来。这是一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沾在皮肤上让人感到一阵灼热。
\"妖术!汉人要用妖术了!\"有僚兵惊恐地大叫。
突然,关墙上万箭齐发,箭头上都带着火焰。火箭落入关下的液体中,瞬间燃起冲天大火。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猛火油遇火即燃,火焰像有生命般在僚兵之间蔓延。许多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火焰吞噬。兽皮衣服成了最好的燃料,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恐怖气味。
阿木惊恐地看着身边的岩坎变成一个火人,老兵的惨叫声撕心裂肺。阿木想要帮他,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岩坎在火焰中疯狂挣扎,最终化作一具焦尸。
\"不!不!\"阿木跪在地上,呕吐不止。这就是他向往的战场吗?这就是英雄的荣耀吗?
沈参在大帐内远远望见这一幕,心如刀绞。他眼睁睁看着上万僚兵葬身火海,整个部落的精锐正在被无情消耗。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啊!岩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岩坎是部落最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阿木还是个孩子...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双手颤抖,\"再打下去,我的部落就要灭绝了。\"
他想起宇文导的话:\"大王只需攻下泸州,,我大周便助您重建僚国。\"可现在,他看到的只有族人的尸体和武川会空口的承诺。
\"传令!撤军!立即撤军!\"沈参转身对亲兵喊道,声音因痛苦而嘶哑。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沈参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是玉娘常用的茉莉花香。
\"大王这是要撤军了吗?\"玉娘的声音依旧柔媚,但带着一丝冷意。
沈参浑身一僵:\"玉娘?你什么时候...?\"
他想要转身,却发现玉娘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锁住他的脖子。这个平日里柔若无骨的女子,此刻却力大无比。
\"没错,不能再打了!这些都是我的族人!\"沈参挣扎着说,\"放开我!你们武川会根本不在乎僚人的死活!\"
玉娘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畔:\"大王现在才明白吗?\"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沈参的脖颈,仿佛情人的爱抚,\"武川会要的从来就不是僚人的胜利,而是汉军的消耗。\"
她另一只手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长的毒针,针尖在帐内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既然大王不打算遵守与武川会的约定,\"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那您就没用了。\"
沈参瞳孔猛缩:\"你...你是…”
他想要呼救,但毒针已经精准地刺入他颈后的要穴。一阵剧痛传来,他感到全身麻痹,视线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玉娘那张依旧美艳却毫无表情的脸。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玉娘冷冷地看着他瘫软在地:\"因为你们僚人,从来就只是棋子而已。\"
她冷静地拔出毒针,重新插回发髻。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几滴液体滴入沈参口中——这会让他的死因看起来像是突发心疾。
整理了一下衣裙,玉娘就像刚刚只是梳妆打扮一般从容。她甚至对着铜镜补了补胭脂,确保自己看起来毫无破绽。
走出大帐时,外面的亲兵还在专注地观察战局,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的王已经毙命。
\"大王有令,继续进攻。\"玉娘淡淡地说,声音平静无波,\"大王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亲兵们虽然疑惑为什么是侍妾出来传令,但也不敢多问,继续执行命令。
玉娘望向硝烟弥漫的娄山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武川会的计划,终于可以顺利进行了。等这些愚蠢的僚人发现他们的王已经死了,汉僚早已两败俱伤。
任务完成,她该回洛阳了。
夕阳西下,娄山关外,僚兵们还在前赴后继地冲向死亡的火海。阿木拖着被烧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向后逃去。他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关墙,眼中充满恐惧和迷茫。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王已经倒下,更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