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伟,在我们县城开了家小型建筑公司。去年春天,我接了个大单子——拆除城西的老纺织厂,在那块地上建新住宅小区。这项目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前期投入了所有积蓄,还向银行贷了不少款。
拆除工作开始得很顺利,工人们忙着敲墙拆瓦,几台挖掘机轰隆隆地作业。直到第五天下午,工人老赵急匆匆地跑进临时办公室,脸色发白。
“李老板,出事了!”老赵喘着粗气,“挖掘机挖到东西了,是人骨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跟着老赵跑到工地东南角。一台挖掘机停在那儿,周围围了几个工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我凑近一看,挖掘机的铲斗下确实有几块泛黄的人骨,旁边泥土里还半埋着一个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直直地对着天空。
“真晦气!”跟我一起过来的表弟孙强嘟囔着。孙强是我公司的项目经理,做事雷厉风行但有点莽撞。
“怎么办啊老板?要不我们先停停,找文物局的人来看看?”老赵小心翼翼地问。
我还没开口,孙强就抢着说:“停什么停!工期这么紧,一天耽误得起吗?几块破骨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犹豫了一下。孙强说得对,工期耽误一天就是上万块钱的损失。但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看样子是个老坟,说不定有点年头了。”老赵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你们看这骷髅头底下还压着个铜钱呢。”
孙强不耐烦地踢了踢旁边的土块:“管它老坟新坟,这块地我们合法拍下来的。哥,你别犹豫了,让我来处理。”
我看了看表,又想想银行的贷款,最终点了点头:“处理干净点,别声张。”
孙强立刻来了精神,对挖掘机司机喊道:“小王,继续干活!把这些破烂都铲到渣土车上,晚上一起运到城外垃圾场去!”
老赵站起来想说什么,我摆摆手制止了他:“老赵,去忙你的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老赵摇摇头,嘟囔着走开了:“动死人骨头要倒大霉的哟...”
孙强可不理会这些,亲自指挥挖掘机作业。我站在不远处,看着机械臂一次次落下,把那些白骨连同泥土一起铲起。恍惚间,我觉得那个被铲起的骷髅头好像转了一下,空空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当晚我睡得不太踏实,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一个穿着古装的人背对着我站着,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没有血肉,只有白骨,下颌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但我听不清。
第二天一早我到工地,发现工人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原来昨晚值班的老王说听到工地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他打着手电筒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人。
“肯定是那些骨头闹的!”一个工人神秘兮兮地说,“我奶奶说过,惊动了长眠的人会遭报应的。”
孙强正好走过来,听到后破口大骂:“放屁!一个个都不干活在这讲鬼故事?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是吧!”
工人们顿时散开去干活了。我拉住孙强:“你昨晚把那些骨头处理好了吗?”
“放心吧哥,连渣都没剩下。”孙强得意地说,“运到西山垃圾场倒掉了,保管谁也找不到。”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工程进展顺利。我渐渐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直到周五晚上。
那天下雨,工地提前收了工。我和孙强在办公室对完账,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雨下得很大,我们决定等雨小点再走。
“哥,听说城南开了家农家乐,特色烧鸡做得不错,咱去尝尝?”孙强提议。
“这么大的雨,改天吧。”我望着窗外瓢泼大雨说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我俩吓了一跳,转身看去,门口却空无一人只有风雨往里灌。
“肯定是风刮开的,”孙强走过去关上门,“这破锁早就该换了。”
他刚坐回椅子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我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只有沙沙的杂音,像是信号不好,又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谁啊?”我不耐烦地问。
突然,一个怪异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人声,断断续续地说:“骨头...我的骨头...”
我猛地挂断电话,手心有点出汗。
“谁打的?”孙强问。
“不知道,可能是恶作剧。”我故作镇定。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灯突然 flicker 了几下,然后完全熄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提供一点微弱的光亮。
“妈的,跳闸了?”孙强摸黑走到门口查看电箱,“奇怪,闸没跳啊。”
就在这时,我们同时听到了声音——从工地方向传来的,很有规律的“叩,叩,叩”,像是有人在用棍子敲击铁皮。
“可能是风雨刮得什么东西在响。”我说,但心里直发毛。
“我去看看。”孙强拿起手电筒,壮着胆子走出去。
我留在办公室里,黑暗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突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有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鬼使神差地,我接了起来。
“喂?”我声音有点发抖。
电话那头传来那个诡异的金属摩擦声:“你们...搬走了我...的房子...”
我吓得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正好孙强回来了。
“哥,外面啥也没有。”孙强说着,发现灯突然又亮了,“咦,电又来了?这破电路真该修修了。”
他看见我脸色苍白,问道:“你怎么了?”
“那电话...又打来了...”我指着地上的手机。
孙强捡起我的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哥,你眼花了吧?最近一个通话是下午嫂子打来的。”
我抢过手机一看,果然没有刚才的来电记录。难道是我太紧张产生幻觉了?
回家路上雨小了些,但我心神不宁。孙强开着车,嘴里还哼着歌。
“强子,你说那天那些骨头...”我犹豫着开口。
“哥你怎么还想着那事!”孙强不耐烦地打断我,“就是几块骨头,早就变垃圾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鬼神神的!”
就在这时,车灯照到前方路边好像站着个人影。孙强猛打方向盘避开,车子晃了一下。
“找死啊!”孙强探出车窗大骂,但路上空无一人。
“你刚才看到有人了吗?”我问,后背发凉。
“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站在路边...”孙强也有点不确定了,“可能看花眼了。”
接下来的日子,怪事接连发生。工地上工具老是莫名其妙失踪,第二天又出现在别的地方;晚上守夜的人说听到有人拖着铁链走路的声音;好几个工人声称看到一个白影在工地游荡。谣言越传越凶,有的工人甚至辞职不干了。
更邪门的是,孙强开始做噩梦。他说每晚都梦到一个骷髅追他,一边追一边喊“还我骨头”。
“哥,我有点扛不住了,”那天孙强眼圈发黑地对我说,“连续一个星期了,一模一样的梦。”
我只好安慰他:“你就是心理作用,别多想。”
然而事情并没有好转。一天早上,孙强慌慌张张地来找我,撩起衣服给我看他的后背——上面有几道淡淡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
“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早上醒来就这样了。”孙强声音发抖,“哥,会不会真是那个骷髅...”
“别瞎说!”我打断他,“今天你去医院看看,是不是过敏了。”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越来越害怕。私下里我托人打听那片地以前是干什么的。有个老人家告诉我,那里曾经是乱葬岗,早些年饿死的人、无家可归的人都埋在那里。解放后才平了建纺织厂。
我心里发毛,赶紧去找孙强:“强子,那些骨头你具体倒在哪里了?咱们去找回来好好安葬吧。”
孙强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躲闪:“找什么找,早就被垃圾埋没了。哥,我看你是被那些工人传染了,疑神疑鬼的!”
我惊讶地发现孙强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孙强慌忙把佛珠藏进袖子里:“就...就前两天买的,好看而已。”
我意识到孙强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在我再三追问下,他终于说了实话。
“其实...其实那天我没把骨头全倒掉,”孙强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骷髅头...我看那铜钱好像值点钱,就...就留下来了...”
我简直气疯了:“你!你拿那东西干什么!”
“我以为是个古董嘛...”孙强辩解道,“谁知道后来就天天做噩梦...而且那铜钱我也找不到了,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个骷髅头呢?现在在哪?”
“在我家床底下...”孙强小声说,“我不敢碰它了...”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孙强家取那个骷髅头。孙强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四楼。楼道灯昏暗,我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格外阴森。
孙强拿出钥匙,手有点发抖,对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进来吧。”他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开关,灯亮了起来。房间里乱糟糟的,衣服杂物扔得到处都是。
“你这猪窝也该收拾收拾了。”我说着,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泥土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孙强显然也闻到了,紧张地四处张望:“什么味儿啊?”
我们循着气味走向卧室,越近那味道越浓。孙强推开卧室门,突然尖叫一声向后跳去。
那个骷髅头就放在他床正中央,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直直对着门口。更可怕的是,骷髅头的下颌骨正在微微颤动,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笑。
“不可能!我明明把它装在盒子里放在床底下的!”孙强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着我的胳膊。
我也吓得不轻,但强作镇定:“别慌!可能是...可能是地震什么的把它震出来了。”
就在这时,骷髅头的下颌骨动得更厉害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铜钱...我的铜钱...”
我和孙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那不是幻觉,我们都听到了!
“快!快找那枚铜钱!”我突然想到,“它是不是在找那枚铜钱?”
孙强几乎要哭出来:“我找过了!真的不见了!买完烟那天就不见了!”
骷髅头突然从床上飘了起来,悬在半空中,下颌骨疯狂开合:“骗人!骗人!你们偷了我的买路钱!”
我腿都软了,拉着吓傻的孙强往外跑:“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一定帮您找到铜钱!”
骷髅头在空中转了一圈,发出凄厉的尖啸,然后猛地朝我们冲来。我和孙强连滚带爬地逃出公寓,直到跑出楼栋才敢回头看。
窗户处,那个骷髅头隐隐约约地悬浮着,两个眼窝中似乎有绿色的光闪烁。
“怎么办啊哥?”孙强带着哭腔问,“它会不会跟着我们?”
我喘着粗气:“明天一早我们去垃圾场,就是把西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那枚铜钱!”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出发了。西山垃圾场规模很大,成堆的垃圾山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具体倒在哪片区域还记得吗?”我问孙强。
孙强指了个大概方向:“就那边,但我记不太清了...”
我们在垃圾堆中艰难地寻找,戴着口罩和手套,用铁锹和耙子翻找着。几个垃圾场工人好奇地过来问我们在找什么。
“丢了个重要的东西,”我含糊其辞,“一枚古钱币。”
工人们摇摇头走开了,显然觉得我们疯了。
我们从早上找到中午,又饿又累,浑身臭烘烘的,但一无所获。孙强几乎要放弃了:“哥,这根本是大海捞针啊!”
我也快绝望了,但一想到那个恐怖的骷髅头,只好咬牙坚持:“继续找!除非你想每晚被它骚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妻子打来的,语气很着急:“李伟!你快回来!工地出大事了!”
我心里一沉:“怎么了?”
“刚才工地吊车莫名其妙倒了,砸伤了三个人!还好都不严重,但工人们都闹着要停工,说工地闹鬼!”妻子几乎是在喊,“还有!咱家也出事了!昨天晚上家里东西乱响,今早我发现你的衣服全被撕破了!”
我冷汗直冒,知道这是骷髅头的警告。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枚铜钱。
挂断电话,我对孙强说:“加快速度!它已经开始报复了!”
我们又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孙强突然大叫起来:“找到了!是不是这个?”
他举起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上面隐约可见“乾隆通宝”的字样。
“就是这个!”我激动地说,“快!我们回去!”
回程路上,孙强一直盯着那枚铜钱,突然说:“哥,我觉得这铜钱有点眼熟...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不是买了包烟吗,可能就是用它找的零钱!当时觉得这铜钱怪旧的,就随手放口袋里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不是故意偷的,但确实把它花掉了!这就相当于偷了死人的买路钱啊!”
我们直奔孙强家。那个骷髅头还悬浮在卧室中央,看到我们进来,下颌骨又开始咯咯作响。
我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双手捧着铜钱:“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现在物归原主!”
骷髅头缓缓飘过来,眼窝中的绿光盯着铜钱。突然,铜钱从我手中浮起,慢慢飘向骷髅头,正好塞进了骷髅头牙齿间的一个缝隙里,严丝合缝。
“果然是用来垫牙的...”我喃喃自语。
骷髅头发出满意的嗡嗡声,眼中的绿光渐渐柔和下来。它在空中转了三圈,然后缓缓落回床上,不再动弹。
我和孙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我才小声问:“结...结束了?”
突然,骷髅头的下颌骨又动了起来,但这次声音柔和了许多:“善哉...吾乃明朝书生,赴京赶考途中遭劫杀,暴尸荒野...好心人草草掩埋,留一枚铜钱于口中,作为阴间买路之钱...多谢二位归还此钱,吾可安心往生了...”
说完,骷髅头突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只剩那枚铜钱“叮当”一声落在床上。
我和孙强愣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
“结...结束了?”孙强不确定地问。
我长舒一口气:“应该是吧...”
第二天,我们特意买了一口棺材,将骷髅头消失后留下的几块骨头和那枚铜钱一起小心放入,请人在城郊公墓找了个位置好好安葬。还请了和尚来念经超度。
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工地上再也没发生过怪事。工程顺利完工,我也赚了不少钱。但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孙强变化最大,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莽撞无礼了,甚至开始信佛吃素。每年清明,他都会去那个书生墓前扫墓烧纸。
有时候我会想,那个书生等了四百多年,就为等一枚铜钱。执着这东西,活着死了都一个样啊。
至于那枚乾隆通宝的铜钱,其实价值不菲,有个古董商出价好几万要买。但我没卖,把它供在了办公室,时刻提醒自己: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做事都得讲分寸,死人的东西更是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