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艰难前行,与林家车队同行虽多了几分声势,却也得知了林家内部的窘境
——林县令和夫人吴慧茹竟都已病倒,无法主事,而其嫡子又在混乱中与他们走散,下落不明。
如今林家车队里,竟全靠一身男装林洛洛在发号施令。
黄家屯众人得知后,一方面觉得多了层保障,毕竟仍是官家队伍,另一方面也不免唏嘘。
读书人苏宇对此尤为不耻,他虽未明言,但眉宇间常带着对林家弃城先逃的鄙夷,只是碍于现状和妹妹苏槿的关系,不便发作。
按照路线,欲往黑水峪,需经过隆尧县地界。
然而,越靠近隆尧县,景象便越发凄惨。
此地灾荒远比平乡县严重,龟裂的土地上不见半点绿色,官道两旁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如同绝望的蚁群。
隆尧县城门紧闭,城墙上兵丁林立,箭矢森然对准下方,显然绝不会放任何流民入城。
当林家与黄家屯这支装备着车马、满载粮食的队伍沿着官道边缘试图快速通过时,就像一块肥肉落入了饿狼群中!
原本死寂的流民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生气,纷纷挣扎着围拢过来。
为首的竟是些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孩童和老人,他们伸着干枯的手,眼眶深陷,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哀鸣,眼中闪烁着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踉跄着扑向车队。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老爷夫人…救救孩子…”
“饿…饿啊…”
这凄惨的景象让黄家屯一些心软的妇孺忍不住别过头去,几乎要落下泪来。
苏瑞见状,脸色骤变,立刻厉声高喊,声音尖锐地压过周围的哀嚎:“都守好自己的车!看紧粮食!谁也不许心软!一个馍馍都不准给出去!给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我们也会被拖死在这里!”
她经历过前世,深知此刻一丝心软都可能引来疯狂的哄抢,最终导致全线崩溃。
她的警告让原本有些动摇的村民猛地惊醒,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棍棒柴刀,护在粮车旁,眼神变得警惕而强硬。
另一侧,林洛洛也面色凝重,她悄无声息地给身边仅剩的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
林家护卫们立刻握紧刀柄,收缩阵型,将载着林家物资和病人的车驾紧紧护在中间,眼神冰冷地扫视着逐渐围拢的人群,戒备森严。
难民们原本还残存着一丝乞求的哀怜,但苏瑞那尖锐冷酷的警告,
以及林家护卫们瞬间出鞘的兵刃和毫不掩饰的戒备眼神,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哀求声渐渐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一双双原本只是麻木和渴望的眼睛里,迅速被绝望、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所充斥!
就在这时苏槿缓缓站起身,走出马车。
然后在无数道惊愕、不解、甚至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她随意指了指,声音平静无波:“分些粮食给他们。”
黄家屯的人顿时骚动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担忧——这可是他们活命的根本!
但旋即想到,如今车队里大部分的粮食和财物,究其根本,都是这位拿出来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纵有万般不满,此刻也没人敢真的站出来唱反调,指责她的不是。
最终,在一种极其压抑和不满的氛围中,村民们板着脸,极其不情愿地将那些最次等的粗粮,舀出来分发给围拢过来的流民。
流民们闻言,紧绷绝望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松,随即脸上涌现出难以置信的感激之情,如同久旱逢甘霖。
苏槿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们的粮食多的是,足够分发。你们只要排好队,不争不抢,便人人有份。但若有人胆敢扰乱秩序,”
她语气微顿,“即刻停止发放,一粒米都不会再给。”
这话如同最有效的指令,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立刻压抑住了躁动,互相低声催促着,
竟迅速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却无人敢插队的长龙,井然有序地等待着那救命的粮食。
领到粮食的流民,立刻迫不及待地寻找角落,捡拾干柴,架起破锅,升火熬粥。
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一股微弱却带来无限希望的饭香。
然而,一旁的苏瑞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中飞快估算,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眼看就有一千多号人!
每人哪怕只分一小口,消耗的粮食也是惊人的数目,足够他们全村人吃上十来天了!
她气得胸口发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低声对身旁的母亲柳氏恨恨道:“娘!你看她!她是不是疯了!这么多张嘴,我们迟早会被她拖垮!”
而另一边车驾上的林洛洛,此刻心情更是复杂。
在苏槿方才站起发号施令时,她才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取代了自己十五年身份的“假千金”的容貌——
即使身处逃难途中,依旧难掩其绝色,那份气质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让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惊艳与比较之心。
可苏槿接下来的举动,立刻将那点惊艳击得粉碎。
林洛洛难以置信地蹙紧眉头,看着苏槿轻易将宝贵的粮食散给这些流民,心中忍不住暗骂:
长得倒是标致,竟是如此愚蠢不堪!
徒有美貌,却无半分头脑!
在这乱世,粮食就是命根子,她竟如此轻易散给外人,真是自寻死路!
她下意识地护紧了自家车上的物资,生怕苏槿的“愚蠢”会牵连到他们林家。
车队终于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流民聚集的区域,驶出一段距离,确认后方无人追赶后,苏瑞立刻要求车队停下。
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径直走到苏槿的车驾前,语气尖锐地质问
:“苏槿!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粮食是我们活命的根本!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散出去多少?那是我们全村人十来天的口粮!”
她的质问立刻引来了黄家屯众人的附和,大家脸上都写满了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