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灼其华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车壁上,像他此刻纠结的心思。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喉结滚动了数次,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内力……需以同源内力引导方能化解。只是这引导之法……”
他顿了顿,避开桃夭夭的目光,看向跳动的灯火,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尴尬:“需……需阴阳调和,以我内力为引,方能将那缕力量化去。”
“阴阳调和”四个字出口,车厢里瞬间落针可闻。
窗外的风声仿佛都停了,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与车轮碾过石子的“咯噔”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清晰。
桃夭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耳根瞬间红透。
她攥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心头却像有烟花炸开——竟是这样的治法?
她强压下翻涌的喜悦,故意让声音带上几分慌乱与羞赧,像是被这法子惊到了:“这……这怎么行……太、太逾矩了……”
她偷偷抬眼,瞥见灼其华紧绷的侧脸,又赶紧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灼大哥,我、我知道这很为难你。若是……若是实在不行,我、我也不勉强,大不了……大不了就这样算了……”
她说着,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灼其华的反应,心里暗自盘算:以这么多天接触,灼其华的脾气性格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怪病折磨吧?
灼其华听着她故作退让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能听出她语气里的羞赧,却也隐隐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让他更加烦躁——一边是道义底线,一边是实实在在的隐患,偏生这解法又如此让人难堪。
“你……”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桃夭夭忽然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带着几分倔强:“灼大哥,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若是……若是真要如此,我、我绝不会纠缠你!只当是……只当是你帮我解了这怪病之苦,往后我便回桃家,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话像是一根针,轻轻刺了灼其华一下。他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又想起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挺着大肚子这般,当真是太痛苦了…
车厢外,黑影依旧如影随形,只是此刻,马车内的暗流涌动,似乎比外面的杀机更让人窒息。
灼其华望着跳动的灯火,心头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自己本就打算离开,若是借此机会帮桃夭夭解了怪病之困,也算了却一桩牵绊,随后便悄然离去,倒也两全。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已被一种决绝取代。
“罢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事……便依你所说。只是过后,你需信守承诺。”
桃夭夭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依旧带着羞赧,轻轻点了点头,指尖绞着衣角,不敢再看他。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灼其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让桃夭夭的身子微微一颤。
油灯的光晕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窗外的风声似乎被隔绝在外,马车行进的颠簸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车厢轻微晃动着,车壁偶尔传来木板挤压的轻响,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方寸之间的静谧与微妙。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的晃动渐渐平息,只剩下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与窗外渐远的风声。
前车的动静,终究还是传到了后面。
坐在车夫旁的程潇本就是练武之人,自然猜到了前车动静,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剑,指节泛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车传来的细微晃动,那频率绝非寻常的颠簸,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车夫低声道:“慢些走,与前车拉开些距离。”
车夫愣了一下,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放缓了车速。
两辆车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夜色将缝隙填满,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程潇望着前车模糊的背影,喉结滚动,将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心的涩然,与夜色一同沉默。
车厢内的气息渐渐平复,油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桃夭夭的脸上,她睫毛轻颤,带着一丝未褪的红晕,呼吸尚有些不稳。
灼其华静静看着她,眉头微蹙,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荒唐的纠葛,终究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不知是对是错。
他从怀中摸出纸笔,借着微光写下几行字,字迹比先前多了几分仓促:“怪病已解,此后各安天命。”
写罢,将纸条折好,轻轻放在桃夭夭手中,指尖触到她的肌肤时,两人都微微一僵。
随后,他又取出那张早已写好给温安宁与阿妩的字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在了车厢显眼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掀开车帘一角,见后车果然已拉开了不短的距离,夜色浓稠,正是离开的时机。
他看向赶车的暗卫,声音压得极低:“兄弟,余下的路,麻烦你护她们周全,务必送到江南别院。”
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孟大哥,待我了却琐事,定会回去。”
暗卫虽心有疑惑,却还是沉声应道:“放心。”
灼其华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如一道黑影融入车外的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傲世龙渊剑划破空气的轻响,转瞬即逝。
车厢内,桃夭夭缓缓睁开眼,摊开手心的纸条,看着那几行字,眼神复杂。
忽然,她感觉到小腹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流,原本的坠涨感竟在慢慢消退,低头一看,那隆起的弧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寻常模样。
更让她惊讶的是,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内力在经脉中流转,虽不强韧,却比先前浑厚了不少,显然是那怪病被化去后,反而滋养了她的内息。
她攥紧手中的纸条,望着车帘外空荡荡的夜色,心头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
而此时的灼其华,已奔出数里之外,龙渊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便是将安危留给了她们,将凶险揽在了身上。
但他别无选择——唯有引开追兵,才能换得她们的安稳。
夜风穿过林梢,带着一丝寒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决绝。